怀鹿县虽说是个京郊的小县城,街道上还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楼,酒馆,当铺,作坊……应有尽有,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货摊上有卖刀、剪、杂货的,有卖茶水的,有卖胭脂,珠宝的,有看相算命的……
我带着春来在一家面铺里坐下:“老板!要两碗面。”
“好嘞。”
“梁县令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姑娘不要,偏偏跑来这个……”春来四处打量着这个面铺。
头顶的油布破了好几个洞,幸好今天是晴天,若是雨天,只怕这面汤是雨水冲的才对,桌子上厚厚的一层油腻,似堆积了几百年的油垢,面铺里坐了几个五大三粗的老农,面容和泥土一个颜色,也不知道是晒的还是没洗干净。
我没理会春来的抱怨,两个土农民在隔壁桌坐下,其中一个把一只脚驾在了长凳上,一口老痰吐在地上。春来见了,一脸嫌弃,把脸扭向了街上的景色,不再说话。
“当!当!当!”街上忽然传来锣声,吸引了我和春来的注意,原来街对面,有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妹,摆开架势准备卖艺。
“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英雄好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们姐妹二人走南闯北,初到贵宝地,因身无盘缠,故在此卖艺。望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瞧一瞧,看一看啦!”
“两位,你们的面。”
老板很快就把面端了上来,我听到隔壁桌的那两个土农民交谈着,要不是我耳目比较好使,他们的话早就淹没在这一片吵吵嚷嚷的叫喊声中了。
“狗蛋,你来吃面啊?”
“是啊,那些狗官的脑子里都是****,原先每月常例2两银子,如今要7两,连个年都不让人好好过。”
“唉,馒头以前1文一个的,如今要2文,个头还不及以前的一半大,玉米面从8文涨到15文,青菜萝卜都涨了5文。”
“如今手里的这点钱,也就够吃碗面了,老子都有几个月不知道窑子里窑姐的味了。”
“狗蛋,你个老光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家那死婆娘平时特扣,也算有点家底,我们都还算好的,你看看二腿子家,已经揭不开锅了。二腿子准备这些日子就要投奔7皇子去了。”
“什么7皇子?”
“你不知道?大家私下里都传呢。就是前朝景帝的7皇子,说要把胡人都赶出我们中原大地,正到处招兵买马呢。据说那个叶飞双叶将军也在7皇子手下,村里不少年轻人都准备去投奔呢。军营好像在……”
“那个姓叶的婆娘5年前在做什么?我才不管什么狗屁的7皇子,这个天下到底谁做皇帝,奶奶的,我根本不在乎。到时候真的过不下去了,我就去狂风寨里做土匪,乐得逍遥自在。”
“狂风寨烧杀抢夺无恶不作,狗蛋,我反正不去,我还有一家老小要照顾呢。实在不行,我们怀鹿县离京城也近,到时候,我们就搬到京城里躲一躲。”
“放屁,这世道总有一天要乱的,你以为京城就安全了?真到了危急关头,京城的狗官还会开城门,放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进去避风头?”
“客官,你们的面。”老板把那两位的面也端了过去,终止了他们的谈话。
我的视线又重新回到那对卖艺的姐妹身上,虽然尽力吆喝,然而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甚少有人愿意为他们驻足,他们旁边也不过是围了10来个人,稀稀拉拉的都没有站满一圈。
姐妹二人也不含糊,其中一个舞起了红缨枪,虎虎生风,倒是有些唬人的架势,另一人拿起双刀,横劈进那人的枪法中,二人对打起来,口中发出铿锵的“嘿哈”声。刀砍在枪上,“嘭”的一声,只见长枪在空中轮了个半圆,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将对方的招式化解,二人错身而过。
回身,站稳,长枪突刺,双刀舞得泼风也似,竟让人看不见刀影,恍惚间只以为那人手中拿着个银白色的盾牌,只听“啪啪啪”,金属相撞的声响。忽然,拿刀之人纵身跃起,飞扑至拿枪之人头顶,一招白鹤亮翅直砍向对方天灵盖,气势汹汹,真似以命相搏的对战。
拿枪之人灵巧的一避身,来人就扑倒于地,长枪趁其后背破绽大开之时,一刺迅如闪电。拿刀之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又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
精彩的表演吸引了不少路人停下观看,姐妹二人身边的人也越聚越多,阻挡了我的视线,我只好低下头,默默的吃着碗中有些发胀的面条。
姐妹二人不过是17岁上下,身上的衣裳早已洗得辨不出颜色,皮肤被晒得黝黑,惟眼神清亮如明月,好似能看到她们干净的心灵一般。
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却让我回想起了小时候,我和阿竹在竹屋里比武的场景。
如今已经有了叶师父、小空、阿竹他们的线索,只要我有心,随便拉个人问问就能找到他们,我到底还在这里彷徨什么?
一碗面下肚,对面的比试也已经结束了,人群一点点散开。
我拍了拍吃饱了的肚皮,看了眼春来面前完全没有动过的一碗面,微微的摇了摇头。
“春来,等那两个孩子都收拾好了,你再去把她们叫过来。”
“好的,姑娘。”
“老板,再来两碗面,这是面钱。”
“诶,知道嘞。”
没过多久,两个小姑娘已经站在我面前了,她们手足无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我先开口了。
“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
正巧此刻老板又端来了两碗面,我热情的招呼她们:“你们快坐下吃吧。”
两个小姑娘,稍加犹豫,毫不客气的一撩下摆,往长凳上一坐,一点也没有女孩子应有的矜持与仪表。“呼噜呼噜”,一碗面给她们吃的津津有味,看她们吃倒是比自己吃还香。
“你们师承何处?”
“你是问师父?我们没人教的,都是到处偷看,偷学的。”
“那你们老家在哪?父母是谁?”
“老家是儋州的,父母?就别提了,亲生母亲生我们二人时死了,父亲又娶了个老婆,对我们不是打就是骂。以前家里有个哥哥,是个酒鬼,老大不小了娶不到老婆,父母就想给他捐个官坐坐,可家里没钱,就把我们姐妹两个卖去了妓院。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一路流浪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