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这才干了手中的酒,大笑着说道:“哈哈,二位也是爽快人啊。要说我们元平镇这几日来往之人,那自然是多得不可枚数,我想小兄弟的意思是想问还有何人自清水镇而来吧。”
张生略一停顿,扫了我们一眼。我们二人虽未答话,神态间已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在下惭愧,这几日并未再见其他有什么人从清水镇路过元平镇的。”
沉默片刻,阿竹继续问道:“那张兄可知那些胡人还说了些什么?”
我正准备斟茶,起身时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禁用手抵住桌子,强撑起身子,这才发现,四肢皆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阿竹看见我的神态,立知有异,他才一起身,却又跌坐回凳子上。
此刻我终于再也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扑到于地。
张生旁若无人,喝完了壶中所剩的酒,才挥手招来了店小二,吩咐道:“去后院找些伙计,把这二人绑好了,和昨天捉来的小蹄子扔一块,过会儿我再去审他们。”
“是,老板。”
待药效散去,已是入夜时分。
环顾四周,被囚之地是一处酒窖,三面是坚实的高墙,另一面是一条幽深的甬道。一面高墙的近顶处开着一个小气窗,能望见一小片天空,此时窗外的月光透过气窗,在地窖中投射出一小块方正的亮光,看那气窗的大小只怕是连幼儿都钻不过吧。
我们兄妹二人双手双脚皆被反绑,扔在一面高墙之下。
我身旁还有一位姑娘,一身男子装束,可面目清秀,鹅蛋小脸十分白净,柳眉杏眼,还是让人一眼便知这是位漂亮的小姑娘。
那姑娘被反绑着,斜靠坐在墙上,大眼圆睁着,却没有一丝神采,脸上满是干涸的泪痕,像是一个失了魂魄的木偶人。
见对方并无大碍,我和阿竹心下刚松一口气,地窖甬道的尽头传来了声响。
张生举着火把,出现于我们面前。
他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蓝袍子,此时却显得面目狰狞。
他将长青剑与弓扔在地上,啐了一口:“呸,看你小子的谈吐,我还以为是某个大官家的公子出来游玩的,奶奶的,身上没几两银子,就这两件破玩意儿。”
他一脚踩在阿竹胸口,凶相毕露:“说,你到底是何许人,父母又姓甚名谁,在哪当差!”
我听见阿竹一声闷哼,忍不住失声大呼:“哥~”
张生听见我的惊呼,蹲下身,抓起我的脸蛋,就着火把仔细照了照:“还在我面前演什么兄妹情深,我看你这小妮子是那小子的侍女或者小情人吧。”
“不要动她。”
张生并未放手,将我的脸硬生生的扭向阿竹:“要我放了她?你答了我的问题,我自然就会放了她。”
“不要啊!”斜靠坐于一旁的姑娘突然惊呼起来,无神的双眼瞬间涌上许多水汽,眨眼间,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滑落。
她似又陷入了某些极度恐怖的回忆之中,放声大叫着:“不要啊,不要啊!告诉他,你还是会死的,莺姐就是这样……这样……”
那姑娘泣不成声,无以再续。
张生又啐了一口,扔下我,狠狠的一脚踹倒那姑娘,口中骂骂咧咧:“死丫头,明天你就要卖到窑子里去了,现在想去黄泉给你家小姐作陪啊。”
那姑娘闻言,转头看向张生,眼神中俱是坚决的死意。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家小姐她死有余辜,京城的那些狗官们官官相护,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就给他送了个人头去,实在是便宜他们了。我要让那些狗官们都尝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痛楚!”张生仰头疯狂的大笑着,笑声中满是悲戚。
笑够了,张生狠狠的扫了三人一眼:“看来这次也问不出来什么了。无妨,这两小娘们水灵灵的,想来醉香楼定会出个好价钱。至于你小子,说不定楚风馆出的价钱比这两个小娘们加起来都多。”
待张生离去之后,我用长青剑磨断了绳索,为阿竹和那姑娘松了绑。
那姑娘依旧斜靠坐于墙下,了无生气。
我和阿竹都有些心疼,觉得这是个为了小姐肝肠寸断的有情有义之人,本想宽慰她几句,可一开口提及此事,那姑娘便泪如泉涌,只好由她去了。
气窗虽不可逃亡,却能观察到外周情况。
酒窖地处偏僻,无论这边有何动静都无法惊扰到前院酒楼之人,无法呼救。地窖大门由厚实的铁木所制,长青剑砍不破,从门缝中可以看到,门上拴着粗壮的铁链,地窖口设置了个柴房,时不时有伙计跑来取用木柴。不远处就是伙计房,若是轻举妄动,立刻便会惊动伙计。
难怪张生这般将长青剑丢于我们面前,原来是料定我们在此处插翅难飞。
我和阿竹商讨一番对策,一致认为明日便是逃亡的关键所在。
我将长青剑藏于衣襟之中,又为那姑娘反绑住双手,语气坚定的对她说:“相信我们,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
那姑娘眼中有了些许的神采,她看向我微不可觉的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我和阿竹也反绑好了双手,看起来与原先的死结无甚大差异,其实这却是个活节,绳结的一头握于掌心之中,只要轻轻一扯,便可松绑。
我们躺在地上,静静等候时机的到来。
被绑架的第二个夜晚,才刚过三更天,我们果然听见马蹄声及车轱辘的声响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地窖门口。
张生领着一帮子伙计举着火把出现于地窖之中,幽暗的地窖瞬间就亮如白昼。
他看着地上三人或呆滞,或惊恐的表情,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未多想,挥了挥手,示意伙计们动手。
6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得令,野蛮的将三人扔于马车之上,关上车门。密闭的车厢内立刻是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听见有人给车门上了锁,又是一番嘈杂声之后,马车终于慢慢的开始向前行驶起来。
此时,我们三人才给自己松了绑,我手握长青剑,埋伏于一扇车门之后,虽然看不见阿竹,但我知道,阿竹一定是埋伏于我的对面,伺机而动。
我胸中心跳如擂鼓,到目前为止,一切皆如我们所预料的那般,然而,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才是我们能不能顺利逃出升天的关键。
我攥紧长青剑的手微微颤抖着,手心滑腻腻的全是冷汗,机会只在开门的一瞬间,不成功便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