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没有想象中的牛头马面,也不见忘川河边成片的彼岸花。入眼的是熟悉的穹庐顶。
我坐起身,摸了一下脉象,气血紊乱如故,却不再有寒冷无力的感觉。
我步出穹庐,远远的就看见萨仁和宁慕尘两人并肩行走于湖边,萨仁好像在说些什么高兴的话儿,乐得前仰后合。
似投石入水,泛起阵阵涟漪,湖水、绿草、肥羊、骏马、蓝天、雪山全部失去色彩,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向他们二人走去。
萨仁也看见了我,她飞奔至我身前,像匹欢快的小马,拉起我的双手,面露担忧:“凤仪的身体好些了么,怎么手还是这么冷啊?”
我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昨天没去巴雅尔大哥的婚礼,你们不怪我吧。”
“大家都是自家人,怎么会怪你呢。”
我心中“咯噔”一声:自家人?宁哥哥和萨仁姐姐果然是相爱的么?那我这个假妻子不就成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木棒么?看来是该寻一个好机会,好好的向大家解释一番了。
“恭喜萨仁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萨仁听到我这话,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凤仪是误会啦,我是指草地上的人们都是一家人,并不是说宁大哥答应和我成婚了,昨晚宁大哥和我阿爸说,他这辈子只娶凤仪一人呢。”
一瞬间,我失去了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杵在原地,圆睁着双眼傻傻的看着宁慕尘。
九月十九日这天,宁慕尘如常去真定城置办些杂货。
这四个月来,我对自己身上的毒,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
这毒每月发作一次,发作起来只觉得彻骨严寒,痛不欲生,但只要能熬过那一晚,平时也就没什么大碍。
为了避免宁慕尘起疑心,我特意让他每月十八日这天去真定城,出售一些兽皮,再买一些布匹、粮食这般的杂货回来。路上这一来一回的便要两天多。
我抱着怀中的雪球儿,静静等待着毒发的那一刻。
雪球儿是我两个月前上山打猎时,无意间救下的一只雪狼。
当时它被一只熊拍在掌下,正巧让我遇上了。我隐蔽于一棵树上,远远的瞄准了那熊屁股射了一箭,熊受惊暴怒,但苦于没找到我,大吼两声逃走了。
我走到它身边,只当它活不成了,当时看它苦苦挣扎的样子,我甚至想让它早一点解脱。于是,我伸出手去,想最后摸一摸它,安抚一下它,却见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掌心。心中一动,就再也下不去杀手了。
当下给它做了最简单的处理,迅速抱回穹庐中,甚至还把那颗野山参都用在了它的身上。
在精心的照料下,它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我将它抱回森林中,它却又跑了回来,自此对我寸步不离。我上山打猎时,它还会帮我捕捉一些野兔什么的,将我射到的猎物叼回来。
它大约一岁多的摸样,冰蓝色的眸子,浑身白毛没有一丝杂色,十分乖巧可人,我就给它取名雪球儿,算是收养了它。
当时这件事还在部落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我只对别人说是宁慕尘上山打猎时遇上的,给捉了回来,我见着可爱就没让他杀了。
既然在旁人眼里我就是个没用的女人,那我就应该扮演好这个角色,不是么?
我渐渐感到手脚似乎置于冰水之中,明白毒发的时间要到了。
“雪球儿,去门口看着,有人来时要叫我,知道么?”我拍了拍雪球儿的脑袋。
它蹭了蹭我的手,“呜~”的轻声叫唤了一声,像是在回答我:“知道了。”这才奔出了穹庐。
我在穹庐内躺好,一点一点的被冰冷所淹没,就好似那个花灯节我落水时的感受,除了寒冷,剩下的只有绝望。
今晚注定和前三次毒发不同。那药丸我只带了三颗,而且因为缺少关键的罂粟壳,我无法再制做出这种药。今夜,还有以后所有毒发的夜晚,我都只能靠自己的意志硬抗了。
我清晰的感受到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结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好似用尽了全身气力,四肢、躯干都是冰的,呼出的气也是冰的,连发梢都是冰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好冷。
寒冷逐渐侵袭了我的神智,我慢慢蜷缩起来。
门外的雪球儿忽然狂吠起来,我从混沌的意识中扯来一丝清明。勉强睁开眼睛,从门口撒进来的月光,清晰地勾勒出一个伟岸的身影。
怎么可能,宁哥哥回来了?怎么会呢?
他冲到我的身边,环抱住我,低吼着:“你还要瞒我多久?”
脸上的冰山全部崩塌,只留下无比心痛的神色。
极度的寒冷让我说不出话来,我只是双手回抱住宁慕尘,似乎他的体温会让我觉得好受一些。
“你知道吗,你中的白家特制的毒药——化骨散,不会直接取人性命,却会一点一点的将人废掉,先是内力、武功,然后是浑身无力、无法行动,最后连话都不能说,只能日日夜夜忍受着透骨奇寒的煎熬,让人生不如死。”
他又紧了紧搂住我的手,下颌顶在我的头顶,我在他的怀中缩成了一团,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用一种极度温柔的口吻低语,让人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舍不得啊。”
今夜,他的话似乎比往日多了许多。
他握住我的手要给我渡内力,我挥开了,艰难的开口:“没用的,破了的罐子,再倒水也只会尽数漏掉。”
失了内力后,我又何尝不曾想过再次练习,可每当那时,我便会感到胸口灼痛似火烧,无法继续。
我更冷了些,一把推开宁慕尘,咬破了自己的唇,指甲在手臂上抓出了道道血痕,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敲晕我,求你,敲晕我。”
第二日,我醒来时,还能感到脖颈处一阵酸痛,昨夜的事在我眼前闪现。
我双手的伤已经被细细包扎好了,穹庐内寂静无人,只有雪球儿安静的趴在我身边,它看我醒了,摇晃着尾巴,吐着舌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