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秋高气爽,月明星稀,无垣广阔如黑幕的夜空之上,只有一轮圆月高悬,它如此明亮,给万物撒上银霜。
如果不是因为今夜是中秋佳节,这应该是一个多么普通,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马车停在一片荒原之中,四人在一条河流边升起了篝火,火上烤着河里捕来的鱼和我猎到的野鸡。
我和阿竹并肩坐着,抬头看着明月,沉默无语,空气都好似凝滞了。白雨洛坐在篝火的对面,宁慕尘则坐在稍远一些的河边,他总是这样,和其他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望着圆月,感到无与伦比的压抑,好像整个夜空向我倾覆下来的那般压抑。不由得举起右手,将圆满的月遮挡出一片阴影。
自出生以来,已经度过了15个中秋,这是第一个没有爹娘在身边的中秋。往日里从未曾察觉中秋是个怎样特殊的日子,直到现在我忽然就明白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寂寥。
阿爹阿娘,你们在天上看着我们么?我和阿竹现在过得挺好,你们可以放心了。我们无时无刻不记着爹娘的仇,虽然眼下前路迷茫,但是我们还是会坚定的走下去,直到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阿竹将我高举的手慢慢的拉了下来,合拢于手掌之中,他的双手温暖又充满力量。
我茫然的回过头看着他,跳跃的火光落入他的双眸之中,闪闪的亮着莹光,他柔声宽慰着:“笋儿,够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没有再看阿竹和白雨洛,向着河边走去:“这鱼和鸡也快烤好了,我去叫宁哥哥一起过来吃。”
河水粼粼的反射着月光,似天上的星河那般璀璨秀美。
宁慕尘面对着河水坐着,如石像般无声无息。
我本以为宁慕尘在想什么心事,想看看他受惊吓时是什么表情,便放轻了步伐,鬼鬼祟祟的靠近了他。
可当我刚准备出声,一直好似神游太虚的宁慕尘却先开了口:“何事?”
这倒吓了我一跳,我有些失望的站直了身子:“鱼和鸡都烤好了,宁哥哥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用管我。”
“宁哥哥,我们一同赶路,算来也有一月余了。你还是这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不觉得,别人会心寒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真挚的语气触动了他,宁慕尘站起了身,看了我一眼,向篝火走去。
月光下,能清楚的看见他一直如寒霜般的面容,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些融化了。
我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踏着他的背影,也回到了篝火旁。
景帝三十年十月底,一行四人顺利的回到了京城。丞相府很早就得到了消息,远在京城郊外便有府内家丁丫鬟十余人等候着我们,白丞相领着众多家眷亲自在丞相府门口迎接。
“父亲!母亲!”白雨洛一见到久违的亲人,泪水瞬间就漫了上来,她对着白丞相便要行跪拜大礼。
白夫人见了,连忙用双手将其托起:“傻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白夫人双眼含着泪花,双手环抱着白雨洛,轻轻拍打着她的背,白雨洛则在白夫人怀中不断的抽泣着。站在一旁的白丞相,脸上也显露出怜爱的神色。这一亲人团聚的场面令听者动容,观者落泪,我和阿竹站在马车前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宁慕尘跪在台阶之下:“拜见丞相。”
“你下去吧,等下自有重赏。”白丞相没有看阶下之人,仅仅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是!”回完话,宁慕尘便消失不见了。
白雨洛从白夫人的怀中挣脱开来,拉着我的手,将我们兄妹二人带到白丞相及白夫人的面前,声音中还带着哭腔:“父亲,母亲,这二位便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此次若是没有赵氏兄妹的帮助,只怕、只怕女儿再也无法在父亲母亲膝下尽孝了。”
“见过丞相大人。”
年近花甲的白丞相身着黑色常服,身形精瘦,须发皆灰白,狭长的双目中闪耀着光芒好似能洞穿世间一切,站在此人面前只令人感到无所遁形。
此刻,白丞相左手捻着山羊胡,正上下审视着兄妹二人,片刻之后才道:“府中已备好酒菜,二位英雄进府说话。”
前院中摆了两个圆面大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各种菜肴。白丞相及白夫人先落座,随后一众家眷也纷纷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最后我和阿竹才在丞相对面坐下。
“粗茶淡饭,望二位英雄不要嫌弃。”
我看着那些未曾见过精致菜肴,有些失笑。
有侍女上前为众人斟酒,阿竹挥手拦住了:“我们兄妹二人不会喝酒。”
“白某看二位英雄年岁且幼,不知二位是如何救出小女的?”
“说来惭愧,小生与舍妹也不过是中了张生的圈套,能救出白姑娘实属天意。”
听阿竹这么说,白雨洛忙不迭的补充:“赵公子谦虚了,两位恩公智勇双全,先是佯装被俘,迷惑了张生,趁那张生不备,又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救出了女儿。”话语中充满毫不掩饰的仰慕与感谢之情。
稍作停顿,白雨洛脸上又渐渐显出悲戚的神色:“那张生心狠手辣,为了保护我,莺姐、莺姐她……。”
“哼,此等奸恶小人,我已经修书一封,责令长汀县县令严惩此人。”白丞相不忍白雨洛再回忆起悲痛往事,出声打断了她。
我却有些感慨:“张生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白丞相如鹰一般的目光逼视着我:“这张生目无王法,杀人越货,罪不可赎。白某知道赵姑娘心善仁慈,但若是因此纵容此人,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之人将惨遭毒手。”
我心中亦是明白丞所言不虚,悲惨的遭遇不能成为张生谋害他人的借口,便低垂了眼帘不再言语,酒席上的气氛一时之间略显尴尬。
“不要提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了。”白雨洛转头看向白丞相,双手抱起丞相的一只胳膊,语气中有着撒娇的意味:“这次真的是多亏了赵氏兄妹,父亲可要好好的赏赐他们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来人!”白丞相一挥手,立刻便有一位家仆双手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我们兄妹二人的身旁,托盘上银灿灿的银锭堆成了小山:“这是纹银百两,望二位英雄能够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