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府的院门刚刚下闩，下人起床还没有多久，正有条不紊地打扫院落。小刀拖着疲倦的身体悄悄潜回林府，回到林绍岐为自己准备的客房。小憩片刻之后，便听见院中响起舞剑之声。小刀梳洗一番，换好衣服，离开房间来到院中。此时林绍岐正在院中练剑，难得的是今日林云汐也起得很早，站在院子里认真地扎着马步。小刀看到二人如此早起练功，却都是花架子，忽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林绍岐一看是小刀，也呵呵笑道：“小刀，愚兄练功，也就图个强身健体，自然和你没法相比。”
“绍岐兄这双手不擅舞剑，可算盘打起来，能抵得上十万兵。“小调侃着说道。
林绍岐听了笑着说：“小刀，你又拿我打趣了。”
林云汐不知昨夜小刀外出之事，看见小刀，忙跑过来说道：“小刀，你怎么起这么晚，你还得教我练功呢！”
小刀一刮林云汐的鼻子，笑着说：“我的大小姐，只要你连着十日像今天这样早起，我一定好好教你。”
林云汐“哎哟”一声，揉着鼻子说道：“十日就十日，有什么了不起。”
林绍岐笑着摸摸妹妹的脑袋，说道：“不要胡闹了，小刀有他的事要忙，你若真想学功夫，就给你请个师傅来。不过别只知道贪玩，女孩子家该会的事情也要学学，不然你真要嫁不出去了。”
“哎呀，哥你好烦啊，说了这事不要你操心的！”林云汐说罢，嘟噜着嘴转身就走。
林绍岐只得摇摇头，对妹妹的背影喊道：“去换了衣服就去早饭吧。“看着妹妹头也不回，只好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死丫头。”随后收起宝剑递给下人，又叫下人递来毛巾，擦了把脸，与小刀一起慢慢走向饭厅。
“我听下人说你回来时一脸倦容，又听说昨天夜里城南粜米巷失火，想必晚上出了不少事，怎么不多睡会？”林绍岐边走边问小刀。
“有些事不明白，睡不着。”随即小刀将昨夜之事向林绍岐叙述一番。
“陈秀辉也死了……又是夜行人……”林绍岐听罢喃喃自语道。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种无物之阵，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自己，却抓不到什么头绪。自己每往前探究一步，就会有人受难，田算盘被杀，窃贼夜入，妹妹被袭，陈秀辉被刺，这一个个零星的事件，究竟有何关联，到底是谁在操作这一切？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饭厅，不一会儿林云汐也到了，三人安坐入席。小刀收敛了正色，又是一幅懒散随和的表情，席间不时与林云汐打闹。小刀是孤儿，只有在这林家，才能找到家人的感觉。而对这林云汐，除了亲情之外，还有着别样的感情。林绍岐看着这两个一起长大的人，心中有一丝左右为难的苦衷，又不便多说什么。他看得出小刀对妹妹的情愫，自己也很喜欢小刀，但母亲一直希望妹妹能嫁入书香门第，自己亦有此念。毕竟在林绍岐心中，始终认为读书入仕才是正途。而他自己也是从年少时起，就奉父命一起潜心读书，希望能考出个功名，以改变林家世代经商的家世。只是父亲早逝，自己才不得已弃学从商，承担起偌大的家业。却没想道自己于经商之道无师自通，颇有天赋，将家业越做越大。
“一切皆是机缘。“林绍岐忽然心生感慨，他不想伤害小刀，又觉得妹妹天性叛逆，决难喜欢上读书人，便想着这层窗户纸没捅破前，暂且得过且过吧。
三人吃过早饭没多久，林云汐正吵吵着要让小刀陪自己去逛庙会，这时管家林宣来报，说门口有个叫沈默的人想见林绍岐。
林绍岐一听是本就有心结交的沈默来访，便立刻吩咐管家快请他进来，而他自己也亲自到院中迎接，小刀和林云汐也一同跟了出来。
沈默一来到院中，就听见小刀失声说道：“是你！“
林绍岐还不及反应，又听见妹妹惊呼：“啊！是他！是他！“
原来，沈默正是昨夜在陈秀辉家中，与小刀联手对抗黑衣刀手的剑士。而在码头救下林云汐的人，也是沈默。当下把话说开，大家都笑了。沈默也是一阵诧异，惊讶于因缘际会。当日救林云汐时，她是一身男装，今日却是一身青萝长裙，摇曳间显出少女娇好的身姿，领间脖颈好似青荷白莲，湿润如玉，脸上虽未施脂粉，但清秀的面容，天然凋饰，清纯可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清泉流光，洁净无质，纵使称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是天生丽质了，沈默竟一时没能认出她来。
林绍岐一听竟然是妹妹的恩人，忙把沈默让到客厅。林绍岐猜测沈默此来与昨夜之事有关，本想把妹妹支走，但妹妹见了沈默之后死活赖着不走。林绍岐心想让妹妹了解下林家现在面临的境况，多个小心也好，便让她留了下来。
进入客厅后，大家坐定，林绍岐先开口说道：“沈义士，绍岐先替舍妹谢过义士相救之恩。“
“林老板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正义之人自当出手相助。“沈默端作在椅子上，朗声说道。
林云汐今日却出奇地安静许多，也不吵闹，只是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沈默。
“沈义士侠肝义胆，不愧是忠良之后，实令林某钦佩“说着林绍岐用手一比小刀，接着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兄弟是……“
“我姓邵，朋友都叫我小刀。“小刀不待林绍岐说完，便抢先说道。
沈默向小刀一拱手，说道：“小刀兄弟，幸会幸会，在下沈默。“
小刀抱挙还礼问道：“想不到沈兄竟是沈公后人。这么说昨夜沈兄所使的那套剑法，就是传说中沈襄先生所创的小梅花剑？”
沈默点点头说道：“正是小梅花剑，沈襄是在下的伯父，此剑法既是伯父所授。”
小刀听罢赞叹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梅花剑果然名不虚传。”
小梅花剑乃是沈链之子，沈襄所创。这沈襄乃是一奇才子，书画诗文无所不长，尤擅画梅、竹，堪称绝艺。而且除文墨之外，沈襄还喜欢学剑，少时便拜名师学习梅花剑，纵横刺击俱得其法，可谓文武全才。当年沈链开罪于严嵩，遭严嵩迫害，沈襄亦受牵连，被发配滇南充军。在滇南戍边时百无聊赖，便常常画梅消遣。却不想这一画数年，竟让他从书画之法中悟出了剑道，将原梅花剑法进行改良，创出了这套小梅花剑。寻常梅花剑共三十九式，而经沈襄革新后的剑法，精简到了二十七式，所以称为小梅花剑。虽然招数有所减少，但其威力却是有增无减，锋锐灵动更是远胜于前。
“小刀兄弟过奖了，终究不过是一套剑法而已。“沈默听了小刀的称赞，客气地说道。
林绍岐又问道：“沈义士，不知今日来寒舍所为何事？“
沈默看了看小刀，“呵呵“一笑，说道：”沈某今日前来，有两件事，一是听说林老板看望了钟家，接济了不少用度，特来感谢。二来为官仓失火一案，我深知钟大人行事，钟大人治军甚严，他虽然嗜酒，但却绝不会在军中饮酒，因此对他醉酒失火一说，我十分怀疑，便去查看了官仓火场，发现火源不一，绝非意外失火。知道钟大人生前与林老板交好，便想来探探林老板可有什么线索。“说罢了沈默低头抖了下前襟，接着说道：”当年我与钟大人一同在宣府从军，钟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们是生死交情。此番来临清，本是想投靠钟大人，再续当年之谊，却不想他已遭此横祸。我不忍见钟大人蒙不此白之冤，定要查清此案真相，还钟大人一个公道。“
林绍岐叹了口气，暗自佩服沈默的忠义，便说道：“想不到钟毅兄在军中竟有如此兄弟。“
小刀接话问道：“那你昨夜是如何在陈秀辉家与人打斗起来的？“
沈默笑了笑，对小刀答道：“此前从钟夫人那里打听到钟大人与陈秀辉似有矛盾，于是我就暗自去查了那陈秀辉。“说着，沈默转头看着林绍岐，又道：”昨天在码头救下令妹，也是我去码头附近的赌坊寻找陈秀辉时，碰巧遇到的。“然后又转向小刀说道：”之后我跟踪陈秀辉到了他的宅子，便一直藏在他家屋顶。昨夜你进他院子时，我一直都在上面看着，你问他的话，我也都听到了。“
小刀听了有一点尴尬，暗骂自己太大意了，房顶上藏着个人，自己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
沈默看着不自在的小刀，又笑道：“小刀兄弟不必尴尬，我是以逸待劳，你又是深夜而来，又怎么会想到还有位梁上君子呢。“
众人听了沈默的解嘲，均是一笑，小刀又问：“那后来呢？“
沈默看着小刀接着说道：“之后那黑衣刀手就来了，我正奇怪当夜怎么这么热闹，就看见那人打出一枚暗器，随后你就追了出去。你刚追出去没多久，便又进来一个黑衣人，恰巧这时陈秀辉与那妇人欲趁机逃走，却不想刚打开门，便被那黑衣人射杀了。于是我赶忙跳下来拦住此人，想要将他拿下，不一会儿你便回来了，这之后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这时候一直安静的林云汐忽然吃惊地说道：“什么黑衣人？是与前日潜入咱们家的黑衣人一样吗？官仓失火不是意外吗？“林云汐说着，便转头一脸气愤地质问林绍岐：”竟然出了这么多事，哥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林绍岐被妹妹问的又好气又好笑，便说道：“跟你说了有什么用吗？今天让你听听，是让你知道最近不太平，少出去乱跑就好了！“
小刀和沈默被这兄妹俩的斗嘴逗得都是一乐，小刀略一沉吟，又问道：“沈兄弟，那杀手逃走时所掷的那个像葫芦一样的东西是何物？我看你当时好像很是紧张。“
沈默低着头，顿了顿才说道：“这也是让我不解的地方，小刀兄弟你有所不知，此物颇像军中的震天雷，这震天雷乃是极厉害的火器，常以葫芦为型，外壳以生铁包裹，身粗口小内盛火药，上安引信，爆炸时威力惊人，所炸之处尽皆糜烂，瓠中还常常填塞铁砂、弹石之类，以增大杀伤力。起初我以为是此物，当时一惊，才让你赶紧爬下。却不想此物仅仅形似震天雷，引爆之后却没什么威力，只是引起大火，像是专于火攻的物什。“
“专于火攻……“林绍岐自语，忽然心中一惊，忙问道：”引起官仓失火的，有没有可能就是此物？“
小刀与沈默听了均不说话，如果真是此物，那幕后原凶必是精通火器之人，那会是谁呢？而林绍岐亦是不安，刺杀陈秀辉之人与夜入林府的贼人是同一来路，如果再牵扯到官仓失火案，林绍岐实在是想不出，这背后究竟有何阴谋，而自己又何以会卷入其中呢？
林云汐见大家一时间都不说话了，不知众人所想，一时心急，便说道：“你们愁什么呀！火又不是咱们放的，咱们是抓贼的，抓不着就慢慢抓，贼应该比我们更愁啊！”
听了林云汐如此一说，大家又都乐了，林绍岐舒展一下眉头，便问沈默：“沈义士，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沈默答道：“虽然钟大人死因已明，但如今已是死无对证，而且真凶尚不知晓，所以定是继续追查火案真相。“略一停顿，沈默看了林绍岐一眼，又接着说道：”实不想瞒，其实我本来怀疑林老板与此案有关，便想来探探林老板的口风，不过看来林老板也在追查此事，想必不会与此事有什么瓜葛。“
林绍岐听后心中不悦，却没有显露出来，“呵呵“一笑，问道：”沈义士为何会觉得与林某有关呢？“
沈默略一沉吟，说道：“其实并无凭据，在下只是猜测，官仓失火，对谁最有利。“
“哦？对林某有利？“林绍岐笑问道。
“不只是林老板。官仓被烧，朝廷必然要重新建仓征粮，其中商机不言而喻。如此想来，五大商号都有可能受益。“
林绍岐听了心中一凛，想不到此事居然还有这种解析之法，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其它人做如是之想。
这时，林云汐插话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哥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以我们林家的家产，也犯不着做这种事啊。“
沈默看着林云汐微笑着说道：“可能是沈某虑事不周，想的过于简单了。“
听到妹妹为自己辩驳，林绍岐甚感欣慰，脸上不觉露出笑容，便清清嗓子，对沈默说道：“沈义士，既然大家都要查案，不如你就住我府上，我们一起行事如何？“
沈默却面露难色地说：“这……怕是太打扰府上了吧……“
林绍岐忙道：“沈义士不必客气，钟大人的朋友就是我林某的朋友。况且我素来钦慕沈链公的忠名，也佩服沈义士的侠义，如不嫌弃，今后你我不妨兄弟相称？“
沈默略一沉思，便说到：“既然如此，那沈某就却之不恭了。“
林云汐一听沈默同意留下，高兴地说：“好呀好呀！小刀总是忙这忙那的，沈大哥就教我功夫吧。“
林绍岐听了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沈默留下来也是有事的。“
沈默却淡淡一笑，说道：“无妨。“
小刀去看着沈默和林云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之后几天，临清城内十分平静，小刀继续请漕帮的兄弟打听官仓火案的线索，沈默一时无事，便在林府中教授林云汐一些简单的功夫；林绍岐则乐得又多了个帮手，一时心里轻松不少，又兴致勃勃地开始料理他的生意了。
而漕帮临清分舵的舵主洪万江这几日却很暴躁，自从听说了林云汐遇袭的事情，便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想不到漕帮尽有此败类，扬言要将这几个混蛋抓出来碎尸万段。可一连查了几日，却查不到这几个人的影子。于是洪万江便困惑地问小刀：“小刀，那林小姐可听清了，那几个畜牲真说自己是漕帮的？”小刀却皱着眉头说：“这已不是关键了，我现在怕的是有人假借漕帮的名义，行不不诡之事。”洪万江不解地问：“这么做有何目的呢？”小刀默默地摇摇头。
回到林家后，小刀径直来到后院，沈默正在教林云汐练武。看到小刀向自己使眼色，便对林云汐说到：“你自己先练一会儿。”说罢，来到小刀身边。
“小刀兄弟，可有什么线索？”沈默问道。
小刀摇摇头，又问沈默：“云汐被袭那日，你可发现那些歹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默想了一下，说道：“确实有些奇怪，那些人讲话带有南方口音。”
“这到没什么奇怪的，漕帮之中很多都是失去土地的穷苦人，跟船跑生活流落此地的也有不少。“
沈默略一沉吟，又说道“还有一点，那些人的功夫，不像是寻常漕帮子弟。”说着，便将那些苦力的身法套路描述了一番。
小刀听着，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慢慢地摇摇头。
沈默看到，便问：“有什么线索吗？”
小刀答道：“按你描述的套路，他们使的像是天火帮的九天雷鸣阵。可这个天火帮一向在江南，十分低调，怎么会来临清呢？“
“天火帮？是什么样的帮派？“沈默似乎对这个天火帮很感兴趣。
“不是什么大帮派，听说最开始是一些卖炮仗的商贩和变戏法的杂耍艺人组成的。不过他们的功夫到也是自成一家，尤其结阵之法颇有可点之处。只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帮派没出过什么高手，帮中尽是武功平平之辈。“
沈默听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他们有火器吗？”
小刀听了一愣，扭头看着沈默，警觉地说道：“只听说他们做炮仗，没听说有其它火器……”
与临清城内民间的平静不同，临清的官场像是迎来了大地震，知州、盐运使、判官等官员，纷纷被贬谪或调往他任，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大门紧闭的府衙之内，市井百姓并不知晓，仍安稳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日，林绍岐正坐在书房给几个分号掌柜写信，林宣忽然来报，户部员外郎兼理临清榷关主事，赵世平来访。
林绍岐一听忙将手中的笔放下，整整衣冠，赶到客厅去见赵世平。
与往日相会不同，今日赵世平没有穿便装，而是全套官服，头戴乌纱幞头，身着盘领窄袖红袍，显得郑重其事，像是有什么事要说。
林绍岐一见赵世平，忙伸手作揖说道：“不知世平兄今日造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赵世平还礼笑道：“绍岐不必客气，赵某冒昧造访，还请绍岐莫要见怪才是。”
“岂敢岂敢！”说罢，林绍岐将赵世平让到上座。
待二人坐定，林绍岐开口问道：“世平兄，不知今日前来有何事？”
赵世平答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来跟你道个别，我就要调往他任了。”
林绍岐疑惑地问道：“世平兄任期未满，怎么就要调走了？不知道这次是到哪里高升？“
赵世平淡淡一笑，说道：“我将调往辽东，到宋应昌大人座下任通判。“
”辽东？通判[注1]？这不是降了吗？“林绍岐吃惊不小。
赵世平笑道：“这几日，临清的官员，贬的贬，调的调，临清的官场，已经变天了，又何况我一个小小的赵世平。往后这临清的钞关啊，就不是我赵某人说的算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那场大火？“
“绍岐你有所不知，这临清位置重要，历来是官场争斗的要处。此前临清的官员，或明或暗，多少都是支持立大殿下为太子的；而如今换上来的人，却都是郑贵妃的弟弟，国舅郑国泰的人。郑贵妃一直希望立自己的儿子三皇子为太子，双方早已积怨，现在不过是借这场大火，挟私报复罢了。“
“皇上呢？皇上就不管吗？“林绍岐问道。
“皇上？“赵世平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多少年不上朝了。今上现在所关心的，也不过是怎么立郑娘娘的儿子为储君而已！“
林绍岐叹了口气，对赵世平说道：“庙堂之事，我一介布衣无能为力，只是辽东苦寒，世平兄这一去要受苦了。我在辽东有些分号，或许可帮衬世平兄，若有为难之时，还望世平兄一定告知林某。“
赵世平听罢，呵呵笑了起来，平静地对林绍岐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辽东未必难得了我，相反，不久辽东必有兵事，正是用武之地，而宋经略又是一代能臣，能效力于他，正是我心所愿。“
林绍岐听罢，也笑道：“如此甚好。“
赵世平忽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绍岐，此来我还有一事想嘱咐于你。“
林绍岐见赵世平忽然严肃了起来，忙正了正身子，说道：“世平兄请讲。“
“绍岐，此次官仓被烧，损失了两百余万石的粮食，而辽东用兵就在不远，朝廷必然要重新征粮。而东南是我朝主要的粮食来源，如若征粮，必然始于东南。我担心到时候粮价暴涨，会引发整个市场的混乱，影响民生。林家的根基亦在东南，一但发生我所担心之事，还望绍岐以国家为重，以苍生为重，务必设法平稳通货。“
林绍岐听了，有些被赵世平的情绪感染，不无慷慨地说道：“世平兄放心，绍岐自知道义所在，林家之财取之于民，自当不吝用之于民。“
赵世平听罢，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说道：“既然如此，赵某在此先谢过绍岐了。“说完，弯身向林绍岐一躬。
林绍岐忙起身扶起赵世平，惊呼道：“世平兄这是要折死绍岐吗！“遂将赵世平再次让到座上。待他坐好，林绍岐又问道：”赵兄，官仓的失火案就结案了吗？怎么会如此草率？“
赵世平坐正，平复下情绪，说道：“我也奇怪，不过这案子似乎没完。案发之后，有几个锦衣卫来调查过此案。按照惯例，如果是锦衣卫介入调查的话，那锦衣卫没有行文，应该是不会结案的。这案子怕是没完啊。“
“锦衣卫？“林绍岐惊讶地复述着，看来这个案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他忽然又想起赵世平曾在鸿胪寺任主薄，参与过朝廷《武经总要》的修缮，熟知火器，何不问问他是否知道那黑衣人所用的火葫芦是何物？便将那物件的模样效用向赵世平描述了一番。谁知赵世平一听林绍岐描说此物，便猛得站起来，惊讶地盯着林绍岐，林绍岐被他盯的心中发毛，一时愣在当场，片刻之后，才开口问道：“世平兄，你这是……”
赵世平缓缓坐下，沉声问道：“绍岐，你从何处得知此物？“
林绍岐见此状，忙谎称是朋友偶遇杂耍艺人使用此物。
赵世平怀疑地看着林绍岐，问道：“绍岐，你可知此物从何而来？“
林绍岐摇摇头。
赵世平又问：“你可听说过摩尼教？”
林绍岐又是摇摇头。
赵世平接着解释道：“这摩尼教，亦称明尊教或明教，该教传自西域，并且精于火器。在前朝末年，曾助太祖皇帝驱逐胡虏，推翻暴元，平定天下。待我朝开国之后，太祖为治化天下，朝廷收归天下火器及图谱，严禁民间私造火器。可是这摩尼教倚仗自己有开国之功，兼火器之利，欲以国教自居，拒不履行朝廷法令。不得已，朝廷派兵将此教剿灭。此后成祖继登大宝，继续全力追剿该教余孽，摩尼教这才销声匿迹。摩尼教的火器图谱，也大多被朝廷收缴。然而摩尼教虽被剿灭，但仍有少数教徒逃逸，并且流失了部分火器图谱。只是不论是这些逃亡的教徒，还是流失的火器，从此以后都杳无音讯，再无消息。”
林绍岐惊道：“原来还有如此之事。”
赵世平点点头，又说道：“我也是在鸿胪寺时偶然接触到一些秘档，才知晓此事。”
林绍岐又问道：“那我问的东西，和这段秘史有何渊源？”
赵世平答道：“你所问之物，名为火神匏，又叫祝融匏，正是此教之物。它与震天雷形似，但震天雷内添硝石铁砂，以爆破之力伤人；祝融匏却是以猛火油灌之，专为火攻之用，所过之处触之即燃。因为油比水轻，所以此物之火，水是无法扑灭的，反而会助长火势。这祝融觞本也是我朝军中装备，但因猛火油提炼复杂，不易保存，且威力不及震天雷，阵战之中效用不大，早已被军中淘汰了。”
林绍岐顿时恍然，向赵世平拱手说道：“赵兄果然博闻强记，绍岐受教了。”
赵世平却看着林绍岐不安地说道：“绍岐，我知道你有不少江湖朋友，但朝廷法度严明，有些事，不要陷得太深……”
待送走赵世平后，林绍岐忙把小刀和沈默都叫来，将摩尼教和祝融匏的事又转述一番。
小刀惊讶到：“想不到我朝还有这般秘史。这么说，那黑衣人是摩尼教徒？”
沈默却道：“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摩尼教的东西，未必就一定是摩尼教的人在用。既然这黑衣人暂时没有其它线索，不妨先查一查袭击云汐之人。如果二者之间有所联系，那么这也是个突破口。”
小刀听罢，点点头说道：“怕的就是真有关联……”
[注1]赵世平原是户部员外郎，从五品，通判是正六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