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整整烧了一夜。
林绍岐一夜未睡,本欲安排家人去帮忙救火,但临清城已经戒严,任何人都严禁外出,官府还派出大量的兵丁、捕快在城内四处巡查。
待到小刀回来时,已是天明时分。听小刀提及夜行人潜入府中之事,林绍岐立刻让下人查看家中可有被窃之物,但除了书房的书信被翻出之外,并未丢失什么东西。二人都是不解,那个夜行人到底有何企图。
“你与那贼人交手,可看出什么线索?”林绍岐问小刀。
“说来奇怪,我与那人贴身斗了几十回合,却看不出他的套路身法。不过他的暗器到是很特别。”说着拿出一枚中间有圆孔的十字星型飞镖,林绍岐看着这枚飞镖,摇摇头说到:“江湖之事,还是要多靠你打理了。你觉得会和益晟商号有关系吗。”
“现在还难下定论,回来之前我去见了漕帮的弟兄,昨夜并未有人出入汪府,就是官仓失火,汪府都没有动静。”
林绍岐听罢,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提到火灾,林绍岐又疑惑地说道:“官仓戒备森严,且备有防火水槽,一但发现火情,应该很快就扑灭了。怎么会失火呢?还烧得如此之盛?”
“我也觉得奇怪,我到现场时,已是一片火海,但隐约看得出火源不止一处,几处官仓差不多是同时失火,怕是有人蓄意纵火。”
“会是谁呢?”林绍岐心下自问,官仓失火,私盐被劫,汪敬业来临清,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是否有什么关联?而这一切恰恰都发生在自己屯粮之后,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然而让林绍岐和小刀感到奇怪的是,临清城的戒严很快解除了,在全城百姓惶恐不安的揣测和关注之中,官府却像没发生失火案一般,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几天之后,贴出一张告示,宣称官仓失火,是因临清守备钟毅半夜酗酒,酒醉后踢翻烛台所致。而钟毅亦因醉酒未能逃出,葬身火海。
当听到林宣通报这篇平淡无奇的告示时,林绍岐与小刀均是一楞。他们想不到一场大火之后,官府居然会如此草率地结案。更没想到前几日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钟毅,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绍岐兄,从现场火势判断,几处官仓几乎同时起火,绝不可能仅仅是意外这么简单。”
林绍岐听罢沉思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对小刀说道:“纵然有人蓄意纵火,要避过巡营兵哨潜入官仓也并非易事。小刀,这场火不简单,钟毅的死恐怕另有隐情,失火之事有劳你再查探一番。另外,设法打听一下汪敬业究竟为何来临清,我总觉得这一个月来所发生的事情,似乎有什么联系。”然后又转头对林宣说:“去准备些钱粮布匹,我们去钟毅府上看望他的家人。”
随后,二人便分开行事,小刀去打探失火案的消息,而林绍岐则带着家丁挑着担子去了钟家。来到钟家门前时,恰遇仆人送一位访客出门。此人相貌俊朗,腰身挺直,健步阔背,林绍岐与他擦肩而过,见他年纪与小刀相仿,但却不似小刀那般随性散漫,反而有种刚正、英武之气。林绍岐不禁好奇这个时候有谁会来看望钟家。
然而不待他多想,那仆人一见林绍岐来访,便立刻笑脸出迎,躬身道:“哟,林老板来啦!请进请进!”
林绍岐便随着仆人进入府内,见了钟夫人,吩咐家丁将几担粮米布匹挑到仓房,钟夫人自是一番感激。林绍岐见钟夫人像是刚刚才哭过,声音仍有些哽咽,看着不忍,便安慰道:“嫂子,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呐!”说罢,又从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给钟夫人,“这些银子请嫂子先拿着应急。”
钟夫人一看那银票,却并未收起,只是落泪道:“绍岐兄弟,你不知道,朝廷说我家老爷玩忽职守,已经革去了我家老爷的官职,他这一走,是什么都没给家里留下啊!”
“嫂子你放心,你就好好带养孩子,日后家里要是缺少用度,或者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林绍岐,绍岐断不能让钟大哥九泉之下寒心!”
钟夫这才收起银票,说到:“那真是多谢林兄弟了!我家老爷生前就说过,林兄弟是热诚之人,不像他那些官场朋友,一出事,生怕与钟家有什么瓜葛,一个来的都没有。”
“嫂子,官场之中,也有不得已的难处,自是不像我这平白之身,来去都是方便。刚才我进来之时,好像有人刚刚离去?”
“哦,林老板遇见啦?那是沈默,是我家老爷的军中同僚,当年随我家老爷一同在宣府从军。”
“原来也是行伍中人啊,难怪有种英武之气。他来有什么事吗?”
“他已经离开宣府守军了,此番本打算来投靠我家老爷,没想到……”说到伤心处,钟夫人一时凝噎,顿了顿,轻轻一抹眼泪,才又接着说到:“说来这世道也真是不公平,听我家老爷说,那个沈默的祖上,也是个耿直的官员,还骂过严嵩呢。好像是叫沈……沈……沈连?”
“锦衣卫经历[注1]沈链?”
“对对对,就是沈链。唉,都是好人家,可现在连个正经差事都谋不到,这话可怎么说得……”
林绍岐暗自一惊,沈链乃是嘉靖十七年进士,职任锦衣卫经历时,上书参劾奸相严嵩,历数严嵩十大罪状,一时名动天下,因而被严嵩忌恨,遂遭严嵩构陷冤杀。想不到这沈默,竟是忠良之后。林绍岐不禁对这个人产生了许多好感,并有了结交之心。忽然又想起失火案,林绍岐便问钟夫人最近钟毅可有什么反常之事。
钟夫人奇怪地打量着林绍岐说道:“奇了,刚才那位沈默兄弟也这么问。反常之事倒是没有,不过,最近我家老爷不知为什么,似乎很生他下面一位千总的气,还吵吵着说一定要革了他。”
“哦?那位千总叫什么名字?”林绍岐忙问。
“陈秀辉。”
正当林绍岐造访钟家之时,林云汐却又是一身男装,来到了城东的卫河码头,查询徐渭的下落。自从几日前在望江楼外偶遇徐渭之后,便从哥哥林绍岐那里听了许多徐渭的趣事,知道他曾入胡宗宪幕府参赞军务,设计破除海盗徐海,还曾患过疯病,三次自杀未成,于是对这个老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想要帮哥哥找到他。只是官仓失火之后,林绍岐严禁家人外出,这几日可着实憋坏了林云汐。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林绍岐外出之时跑了出来,到处打听,才知道徐渭可能坐船南下了。
到了码头之后,林云汐询问了多名船夫,却无人见过徐渭。林云汐顿感气馁,嘟噜着嘴站在河岸高处四下张望,正好看条一条刚驶进码头的船靠岸,便跑上前去对船夫喊道:“船家,有没有见过一个背着书画的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见了不少,背书画的就没见过了!”船夫不耐烦地摆手答道。
林云汐又是一阵失落,便想离开,谁知刚转过身来,就撞上了一个人。林云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抬起头来一看,几个码头苦力已经站成一圈,将自己围在当中。
“干嘛干嘛!没长眼睛啊!”为首一个苦力冲林云汐嚷道。
“你!你!你怎么蛮不讲理!”还从未有人如此呵斥过林云汐,一时气极,她红着脸说道。
“小子,在爷的地盘撞了爷,不赶紧得磕头赔罪,还想跟爷讲道理?”说着,几个苦力靠上一步。
“你~你们想干什么?!”
“好说好说,只要给爷磕头赔罪,再掏点儿误工银子,爷们今儿个就放过你,不然的话……”
“你做梦吧!就没见你们这样恶人先告状的!”林云汐不待苦力说完,就高声打断他,随即扎开马步摆出架式。
“哟~哟~哟~还是个练家子,兄弟们,陪这位公子玩玩。”说罢,几个苦力便围了上来。
林云汐忙抬脚踢开当前一人,随即反身挥掌劈向身后,打出一套长挙。几个苦力见她真的施展挙脚,先是一愣,被她挡开一阵,但随即发现她的功夫并无甚威力,便又都围了上来,若即若离地粘着她,若被她打中,便似笑非笑地怪叫一声。林云汐虽然跟小刀学了些功夫,但却是花挙绣腿,仅仅是个架式罢了。不一会儿,林云汐便开始娇喘连连。这时,她的帽子忽然被人打掉,一头长发水泄般飘落下来。
“呵~原来是个雌的啊!这样吧爷也不要你赔银子道歉了,只要你陪爷们乐呵乐呵,爷就不跟你计较啦!”为首的苦力看着林云汐奸笑着说。
“大哥,那多便宜她啊!咱们这么多人,她不得快乐的要死啊!”
“唉~咱们本来就是苦力,多出把力是应该的嘛,哈哈哈~”
几个苦力围在林云汐身边不停地说着些污秽的话,林云汐散着发愣在中间不寒而栗,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她的身体不停地发抖,眼中已经闪出泪光。
正在这时,突然“哎哟~”一声,最外面的苦力被一脚踢飞,一个持剑青年斜插进来,挡在林云汐面前。林云汐只觉得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填满了自己的视线。
“你~你~你想干什么?”苦力头看着来人说道。
青年冷哼一声,反问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苦力头恶狠狠地瞪着青年,“你想管漕帮的事?”
“我不知道什么漕帮,只知道这是大明的江山,是有王法的!”青年义正言辞。
“好!既然你要触这霉头,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兄弟们,动手!”说罢,几个苦力立时攻向青年。与之前不同,此时几个苦力像是换了班人,并未一拥而上,却是摆开阵式,走九宫之位,从正宫与中吕宫攻来,招式罡烈劲猛,且几人的身法变换流畅,配合默契,全然不像方才浑打乱斗,青年小心地一一化解,同时也发现此阵明显人数不足,未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且在仙吕宫之位有明显破绽。青年挡下数招后,便移形换位走到仙吕宫之位,苦力的阵法顿时被打乱,几个人的攻击衔接被破掉,青年却稳稳地抓住苦力们换位不稳、步法凌乱的时机,逐一将苦力打翻。几招之后,几个苦力就都被打到在地上。苦力们自知不敌此人,起身就跑。
青年也不追赶,只是奇怪,码头苦力怎么会有这样的功夫。
而此时的林云汐,却早已呆在一旁,只是怔怔地望着青年。青年转过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帽子,走到林云汐面前,将帽子递给林云汐,说到:“小姐,临清不安稳,早点回家吧。”
林云汐却不接帽子,还是呆呆地盯着青年。
“小姐?”青年又问道。
“啊~哦!”林云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仰头盯着青年,脸一红,忙低下头接过帽子,心中一阵慌乱。
“那个……多谢义士相救……”林云汐一只手轻轻搂着自己的发梢,低着头说道。
“小姐,早点回家吧。“说罢,青年也不顾发呆的林云汐,转身离开了。
林云汐回到家中时,林绍岐已经回来了。听了妹妹的一番哭诉,林绍岐又是生气又是后怕,严厉地对林云汐说以后没有家人陪同,不允许她单独外出,说完又责怪妹妹怎么也不问恩人的姓名。林云汐此时早没了往日的锐气,只是低头落泪。这时小刀回来了,看着林绍岐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又看着林云汐站在一旁抹眼泪,一时不解。林绍岐遍将妹妹当日的遭遇又对小刀说了一遍。
小刀听完也是又惊又怒,挙头捏得格格作响,恨不得立时就去找洪万江算账,但念头一转,以漕帮的帮规和作风,不应作出此类非礼之事,觉得有些蹊跷,便很快冷静了下来。看着站在一旁哽咽的林云汐,很是心疼,便安慰着说道:“绍岐兄也不要生气了,云汐今日已经受惊不小了,云汐也是想帮你,何况这次也不是云汐惹的事。不过云汐现在也大了,也要懂事,要知道一个女孩子,到处乱跑是很危险的。”
林云汐抬起头一抹眼泪,对小刀抱怨说:“就是你!你教我的功夫一点用都没有,你还说我!”
小刀“呵呵”笑道:“好吧好吧,是我没教好,这次我替你出气,回头我去找他们舵主,让他把那几个畜牲找出来好好修理一通,浸他们猪笼。“
“嗯!嗯!让他们浸猪笼!“
看着林云汐恢复了些神气,小刀略感欣慰,忽然语气一转,柔声道:“好了,别哭了。“
林绍岐看看小刀,又看看林云汐,悄悄叹了口气,和声说道:“云汐,小刀有些话没说透。码头之地,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正是是非之地,今日若非义士相救,后果不堪设想。你要知道,这世上多有利欲薰心之人,世道之险非你想象,歹人为一己之私会做出种种不耻之事。以林家今日的家境,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生觊觎。而你又是林家的千金,就算你不惹事,也难免被歹人盯上。今后还望你有所收敛,好自为知。”
林云汐听到哥哥关切的劝告,默默点点头。
林绍岐见妹妹似是已经认错,且泪眼婆娑甚是可怜,一时心中不忍,便对妹妹挥挥手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云汐便应声退了出去。待她走后,小刀去有些不安地说:“漕帮都是穷苦人家的忠厚子弟,且帮规甚严,怎么会有人做出如此不齿之事?”
林绍岐听小刀如此一说,立时紧张地问他:“你是说另有其人?”
小刀摇摇头:“不知道,就怕是有人别有企图,总之还是多加小心吧。那个徐夫子离开临清了?“
“听林宣说是南下了。还在派人找。哦对了,今日去钟家,听钟夫人说,钟毅死前似乎和手下一个千总有所矛盾。”
“陈秀辉吗?”
“你知道了?”
“我也是今日听漕帮的兄弟说起,这个人有一次在酒馆喝醉后,破口咒骂钟守备。而且更令人奇怪的是,此人本来欠了一屁股堵债,近几日却突然还清了,而且出手阔绰,一掷千金,似是得了笔横财,十分可疑。他在城南粜米巷有座宅子,养了个小妾,差不多每天都会过去厮混,今天晚上我去诈一诈他。”
当夜,小刀便换上一身黑衣,独自离开林府,来到粜米巷,找到了陈秀辉的宅子,悄悄潜入院内,伏到窗下。屋内一男一女正在打情骂俏,料想就是那陈秀辉和他的小妾。只听那女人说道:“死鬼,这几日怎么来得这么勤啊?”
陈秀辉接声道:“可人儿,爷这不是疼你吗。”
那女人娇声笑道:“讨厌!奴家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们官仓失火的案子没事了?”
“怕啥,有啥屎盆子都扣到钟毅脑袋上了,碍不到咱们,活该那蠢材。“
“哎,我问你,你最近哪得来这么些银子?”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爷自有爷的营生。”说罢,陈秀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只要你把爷伺候好了,少不了打赏你些个金银首饰。”
那女人听了媚笑着说:“死鬼,奴家哪日没有伺候好你啦!”
“好好好,你夜夜都好,爷的小可人~”
听到此时,小刀掏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抽出剑猛一跃身,破窗而入。一入屋内,便看到陈秀辉与那女人躺在床上,猛见有人闯入,那女人吓得惊叫一声裹入被中瑟瑟发抖,陈秀辉忙伸手去捉床边的刀。还未及将刀抽出,便被小刀用剑背拍掉,随即小刀将剑一挑,剑尖抵住陈秀辉的脖颈。
“你~你是什么人?胆~胆敢胁迫朝~朝廷官员!”陈秀辉吓得脸色发青,说话都已哆嗦,却仍硬撑着官威厉声说道。
小刀心思一转,料定此人有诡,存心要诈一诈他,便朗声说道:“你犯下如此罪行,还敢妄称朝廷官员?爷今夜就是来办你的!”
陈秀辉听小刀如此一说,心下一惧,浑身打了个激灵,颤声道:“你~你~你是锦衣卫?“
小刀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锦衣卫向来行事隐秘,有暗杀除奸的惯例,看来此人确实心中有诡,才会把自己错认成锦衣卫,于是当下脑中一闪,决定将机就计,便应声道:“不错,爷就是锦衣卫,陈秀辉,你东窗事发了!“
陈秀辉听罢,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浑身哆嗦,喃喃地着:“你们知道了……你们知道了……”。
小刀心中暗笑,却顾做严励地说道:“我问你,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陈秀辉听了默不言声,只是垂头丧气地呆坐着。小刀将剑轻轻向前一送,陈秀辉顿感剑锋刺向自己喉咙,立时尖叫到:“我说!我说!“
“快说!“
“几日前有人高价向我收买官仓的巡防图,当时我手头有点紧,一时鬼迷心窍,就把军营的巡防图买给他了。“陈秀辉急促地说道。
小刀听罢一惊,果然如林绍岐所说,这场火另有隐情,又接着问道:“是何人买图?“
“这我真不知道,我和他是在赌场认识的,每次见他都是夜晚,他又刻意遮着脸。“陈秀辉边说连惊恐地看着抵在自己脖子的剑锋,生怕小刀一不小心将剑刺出来。
“这么说官仓之火,果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肯定是的几处火源是一起烧起来的,起火之处都有被杀的兵丁,而且那火不寻常,很难扑灭。”
“我再问你,你与钟守备有何矛盾?钟守备又是怎么死的?”
“这……“陈秀辉似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眼睛一转,忽然问小刀:”你真是锦衣卫?“
小刀这时已明白了事情曲折,哪由得陈秀辉搪塞,一怒之下,一把提起陈秀辉,同将手中的剑横抵在陈秀辉颌下,狠声道:“少啰嗦!不想死就回爷的话!”
陈秀辉只觉得颌下一凉,已经被划出血来,心中大骇,立时慌乱地尖叫道:“我说!我说!钟大人发现我私下盗卖仓中军粮,便要举发我入罪,失火那夜他将我叫到帐中,又逼我去自首,我这才起了杀机。恰好那时外面突然失火大乱,钟大人正要出帐查看,我便趁其不备,将他杀了,事后我将他帐中的烛火打翻,伪装失火便逃了出来。壮士,救救你别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呀,饷银实在是太少了,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啊……”陈秀辉说着便嚎啕哭了起来。
此时小刀以无心听他狡辩,心中直替钟毅惋惜,想不到这个沙场中滚爬出来的军人,竟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而更让小刀急欲知道的,还是这场纵火案的真凶究竟是何人。
小刀鄙夷地瞪着陈秀辉,打断了他的哭诉,接着问到:“我问你,当夜……”
小刀正欲问他当夜纵火之人可有什么线索,突然窗外“嗖”一声,打进一枚暗器,直射向泪涕满脸的陈秀辉。小刀忙提剑格挡,“咣当”一声,暗器应声落地。小刀低头一看,正是潜入林府那个夜行人所使的十字星型镖。小刀一惊,大喊一声:“谁?”纵身跃出窗外,只见一个黑衣人身影一闪,已飞身院外。小刀忙施展轻功,翻墙追去。岂知没追多远,便听身后陈家院中响起刀剑声。小刀暗叫一声“不好!”心知自己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忙又折回陈家。
回到陈家时,看到院中有两人正在激斗,一人手执短刀,一人手持长剑。执刀之人,与自己曾经交手的那个夜行人的功夫套路一致,应该和刚才逃走的那个黑衣人是一路。但另一个持剑之人,就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了。小刀观其剑法,像是岭南梅花剑,下盘步法灵活而稳健,剑招圆润灵动,但似乎又和梅花剑不同,简练许多,而且多了几分肃杀之气。小刀暗叹此人剑法不在自己之下,而那执刀之人,似乎手中兵器并非惯用兵器,打抖起来有些心余力绌,渐渐落了下风。
小刀伫在一旁,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名刀手必是敌人,但他却不知道那名剑士是否是朋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再去找那陈秀辉,却见他已经和他的小妾双双倒闭在门口,面门各中了一枚十字星型镖。想必是在自己追出去之后,陈秀辉二人欲趁机逃出去,却被藏在门外的第二个杀手射杀。而现在院中二人,又是如何交起手来,就不得而知了。
小刀权衡再三,使这种飞镖行凶的,必是那名刀手,便打定注意,先拿下那名刀手再说。然而小刀正欲提剑与之厮杀,却忽然另有一个黑衣人提刀跃入院中。原来正是小刀刚才所追的那个黑衣人,在跑出一段后发现小刀没有追上来,情知陈家院中有变,便又赶来回助他的同伙。小刀一见追失之人又自己跑回来了,当下不再犹豫,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便与之缠斗起来。于是四人两组,立时杀得天昏地暗,一时之间,小院内刀光剑影,兵刃相击之声四起,月色之下杀气横流。
然后小刀与那剑士终究是技高一筹,渐渐压制了两个黑衣人。两个黑衣人见己方难以抵御对手的进攻,便慢慢向彼此靠拢。小刀与那剑士却不约而同想将黑衣人围在一起合而击之,于是也随着一起慢慢靠拢。岂料那两个黑衣人靠在一起之后,突然一人向后一跃,另一人横跨一步,侧身劈开剑士一刺,顺势一招大回环斩击,身体疾速旋转,先替撤后的同伙挡下小刀的剑,随即竟然转身与身后同伙刀锋相交,一时火星四溅,之后立刻又转向剑士挡下他的第二剑。而那个后撤之人,在后跃之时,迅速从腰间取出一物,有两只挙头大小,形似葫芦,葫芦顶有一根火捻。取出此物后,又在二人两刀相交时,利用刀刃撞击出的花火将火捻点燃,然后抛向小刀和剑士。
小刀不知此物何用,但那剑士像是识得此物,一见黑衣人取出此物并将之点燃,当下大惊,立时大喊到:“危险!爬下!”喊罢便扑向一侧。小刀听罢赶忙应声而倒。两人刚刚卧倒,那小葫芦便已落地,只听“轰”的一声,轻爆开来,在黑衣人与小刀和剑士之间燃起一道火墙。火势扩展迅猛,像溢出的水一样四处流散,很快便将小院吞噬在一片火海中了。小刀被大火逼到墙角,那黑衣人也借着火势遁逃而去。
小刀看这火势,只觉得那葫芦虽然厉害,却也不怎么危险,心中暗责刚才剑士那声大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于是扭头寻找被火势挡在另一侧的剑士,却发现火光之中映照着他一脸诧异的表情。这时院外传来阵阵锣声,是负责灭火的水龙局差役和衙门的官兵到了。小刀心想此地已不可久留,想在临走前问一问那剑士究竟是何人,便在火海之中去看那尚不知是敌是友的剑士,只是火势太大,已看不到那剑士了,小刀只好作罢,跃身飞檐而去。
[注1]经历:明朝官职,七品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