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尚未反应之际,安戴尔挥刃横扫,一刀把为首的佣兵上半身斩成碎片。
“他们的死,有你一半责任。”雷哲望着半空中飞舞的碎肉块,以及如雨滴般泼洒在地上的血珠,心中不断回响着安戴尔的这句话。
“不!”佣兵中,那名反应最快的标枪手,看着死无全尸的同伴哀嚎着。他擎起标枪,红着眼,卯足全力向安戴尔奋力掷去。
三名弓弩手同时放箭,利箭带着划开气流的尖锐鸣响,朝着安戴尔呼啸而来。其中一支箭直瞄她的腰部,另外两只箭则封堵了她前后退路。
安戴尔翡翠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幽冷的光芒。她反手接住势若雷霆的标枪,并借着这股力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背跃式腾空起跳,轻松躲过从身体下方,疾驰而过的三支箭矢。
双脚落地,安戴尔直接把左手中的标枪,送进一个还在石化中的剑士心口。右手的重装突击巨剑,手起剑落。削飞了一个赶来支援的佣兵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又有两个年轻的生命伴随着“扑通”“扑通”两声,变成了匍匐在地的尸体。雷哲眼中充满彷惶,他仿佛觉得那服尸倒地的声音,并非来源于耳畔,而是直接传自于心底。他们的死,有自己一半责任。为什么?
这并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似乎是队长的标枪手,向着视死如归,正准备上去拼命的最后两名剑士嘶吼道:“全体撤退!戴维和我一起牵制住她,剩下的人迅速撤退!”
“不!我们要为兄弟报仇!”其中一名剑士声音嘶哑的回应着。他没有听从指令,而是配合着自己的同伴,全无防守的对着安戴尔展开猛攻。另一名叫做戴维的标枪手,也深埋自己的感情,咬着牙攥紧标枪,参与到近身战中。
三名俯身在巨石间的弓弩手,他们一眨不眨的,瞪着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盯着胶着的战局,扣住扳机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他们真希望自己也能下去,与那个银发魔头拼个同归于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抱着劲弩,却什么事也办不到。
“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最先的那名标枪手,看着奋不顾身,以死相抗的同伴,无奈的仰天长啸。他恨,恨自己没有力量,恨自己无法在危难时刻,解救出那些,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啸声停止,标枪手收敛自己的情感,提着标枪加入战团。也罢,既然无法带着你们生,那么就陪着大家一起死。
黄昏刺目的霞光,谱写着战士的挽歌。所有人都杀红了眼,他们并不在意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口,留了多少血。
一直被动防御的安戴尔,等的就是这一刻。这是诱敌之计,是在战斗开始前,便已经制定好的计策,为的,就是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一名标枪手的标枪刺向她的肩膀。安戴尔用剑柄挡住攻击,同时,欺身而上,抓着标枪手的衣领,把他凌空摔翻在地。
得到一丝喘息的安戴尔,右手举起巨剑在空中夸张的挽了个剑花。重装突击巨剑收拢变形,在短短一瞬间,化为一柄长达五米的太刀。
握着太刀,安戴尔的战斗风格立刻大变。原本突击爆发式的攻击路子,瞬间变得飘逸、凌厉起来。两个判断失误的剑士,顿时被锋利的刀刃切成数十块。
轻巧的躲过背后标枪的刺击,太刀回护身侧,拍飞排成竖排,疾射而来的三支箭矢。安戴尔身体二百三十度旋转,太刀自上而下,从一名标枪手的右颈部,削掉了他的头颅和左肩膀。
即便如此,标枪手连接着身体的右臂,在已经失去大脑支配的情况下,依然徒劳的对着安戴尔方向,不屈不饶的攻击着。
躲避着不断飞射而来的箭矢,矮身踹飞最后一名标枪手。安戴尔伸出未染一丝血迹的月白色纤细左手,在太刀的刀背上轻轻一抹。
瞬间,炙热的生命之焰,在四米多长的刀身上翻腾燃烧。安戴尔催动斗气,朝着不远处刚刚
站起来,准备继续拼命标枪手轻挥刀刃。
在斗气的激发下,生命之焰从刀刃上猛烈蹿出,把迎面而来的标枪手紧急包裹在其中。
阵阵惨叫声,不断回响在天地间。雷哲望着周人遍布火焰,在地上无力打滚的佣兵,泪水“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已经死了七个人,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互相杀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看着不断在地上翻滚、惨叫的标枪手,雷哲心头涌起了深深地负罪感。小说中的英雄们快意恩仇,他们杀戮着、埋葬着、终结着。难道那一段段引人入胜的故事,所刻画的都是这样的场景么?
功成名就,天下无敌。难道就是鞋底沾染着血迹,踏过别人的尸体,坐在用骸骨铸成的王座上么?
敌人的惨呼、如山高的尸首、如溪流般的血浆,为什么自己在小说中读到这些,会热血沸腾、精神亢奋?这,难道就是自己的追求?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根本就不是!雷哲望着杀机浓郁,一脸决绝,如同出巢恶龙般的安戴尔,声带颤抖的鼓动着:“安戴尔。我错了,停手吧。放过他们吧!”
一个团队中,充当远程支援的职业,一定要时刻保持平静的内心,以便拥有冷静的判断。三名弓弩手眼见大势已去,无比愤恨的望了安戴尔一眼,随后朝着三个方向飞奔逃窜。他们很想报仇,但他们明白,自己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但只要还活着,就有复仇的机会。
安戴尔对雷哲的声音充耳不闻。她左手抓住刀柄前段,太刀在一片银芒中又变成一把战斗长弓。右手摸出三支刻着血槽的精铁箭矢,安戴尔挽弓朝天。
三支被金色光芒包裹的精铁箭矢,刹那间消失在天际间。紧接着,三颗拖着长长金色扫尾的流星,对着三名逃离的弓弩手,轰杀而下。
这是精灵族魔箭手的独有箭技:生命的引导之光,是一种强力的魔法追踪箭。最后的三名佣兵,毫无例外的被箭矢穿心而亡。
大地重归平静,太阳慢慢地沉入地平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黑暗起来。几只白斑雀叽叽喳喳的嬉闹着,从这里飞掠而过。它们的生活,永远是那样的无语无虑,即使是在这个万物沉寂的冬天。
安戴尔轻叹一声,把化为节杖的长弓插在腰间,向着雷哲的方向走来。
“不,你不要过来!”雷哲对着眼中杀意尚未消散的安戴尔哭求道。脚下也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的后退。他很害怕,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
安戴尔闻声停住脚步,把自己上下打量一番。在确定自己身上,未染一丝血渍后,又朝着雷哲继续缓步走去。
“停下,停下。你不许过来!”雷哲恸哭不止。在他的意象中,这个带着连寒风都要蛰伏的杀意,散布着浓稠不化死亡气息的浴血魔神。和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充满阳光、洋溢着生命气息的安戴尔,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眼前的这个人,让自己如此的陌生。
慢慢蜕化成人类形态的安戴尔,再次停住脚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雷哲在害怕自己。不知他在害怕自己本身,还是害怕自己杀了这么多人。
明明是为了守护他,才做出这样的事。为什么他要害怕自己?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否定了自己作为守护者的存在么?安戴尔摘下自己右手的战斗手套,手背上的星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雷哲,过来。”安戴尔轻轻的呼唤道。
然而,雷哲却摇摇头,飞速后撤了几步。之后,不管安戴尔如何开口,他都是在原地伫立不动。
两个原本应该相依相伴、互相依靠的人,都静立在相距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对方。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从他们两人之间的地平线上,被深深掩埋在大地之底。
黑暗吞噬掉最后一丝光明,黑夜主宰着大地。雷哲与安戴尔,相对而立。往日的温馨不复存在,怀疑与猜忌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几乎让人窒息。
两人,只相距几步距离。但任谁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有一层膜,划开地平线,把原本应该在一起的两人,分隔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这是一道无形,却难以跨越的膜。是一道无法解读的隔膜。
雷哲忽然很想家,很想坐在老爹腿上,抱着老爹的脖子,听他讲美丽的传说,而并非继续这种无意义的杀戮和算计。英雄?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笑话,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做梦。而此刻。梦,该醒了。
杀意散尽的翡翠色瞳孔,深得望不见底。安戴尔轻抚右手背上,有些发烫的星痕。一缕缕银灰色物质,从星痕上析出。她知道,这是星痕契约解除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