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正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他并没有因为身上的些许伤痛而休息,他并非不想休息,而是有她在身边,林平之就感到,哪怕再疲倦,自己也想要凝视着这个女人的身影。
岳灵珊就是那个女人。
正确的说,岳灵珊稚气未脱,就连长发都还未完全盘起,不能称其为女人,但她脸上屡屡浮现出的浓浓爱意似乎有意在向林平之昭示——她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待嫁新娘。
人们都说,爱使人成长,尤其是对女性而言更是这样。
正如此刻的岳灵珊,对林平之,她比一个母亲更细心的照料,那让她看起来这般美丽,这般全心全意。
——若没有父母的那一场血光,想必自己也定要沦陷的。——
林平之何尝不想娶一个这样的妻子,有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可是事到如今,仇恨已然像一层铺天盖地的阴翳除去不掉,它覆盖在林平之所有的幸福上,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是多么无耻的卑鄙小偷。
往往,林平之是听之任之,任由仇恨主宰。
可以说,任何时候他都没有挣扎,只除却,当他看见自己那小小的师姐善睐含情注视着自己时,他才会感到,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被撬动了,或许,自己对她有那么一点“真”也说不定。
不知不觉,林平之侧卧在床上这样想,看着岳灵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岳灵珊端着亲自熬煮的鸡汤,微笑着来到他面前,他才醒悟过来,连连说:“不敢劳动师姐,我自己喝,自己喝。”
“你也说我是师姐了,师姐照顾师弟,天经地义。”岳灵珊说着话俯下身就要扶他起来,发丝落在颊边,分外娴静可人。
“可我的伤又不严重,相比我的伤,大师兄更需要照顾,师姐。”林平之却有些脸红了。
“大师兄那有我爹娘,爹给他疗了好一会儿的伤,哪轮得到我操心呢?再说,我有自己的打算。你有闲情担心大师兄啊,还不如快快喝了我这汤,以免凉了。”
“可是师姐……”
“总之你不必管了小林子。其实,我也给大师兄顺便捎去了一盅汤了。现在想想,他就像我亲大哥那样好,我又怎会真舍得他?人呐,感情是很复杂的。”
“师姐,要不是我……”
“你?是你又怎么了?”岳灵珊说着眼眶竟然湿润了。
“小林子,你明不明白那种感受?我对大师兄的期待,很多很多,他给我的,也是很多很多,但这两块付出与得到,是不相交的。”
“……”
“简单而言,大师兄给我的却不是我想要的。每次,我希望他陪着的时候,他总是有事,又或者甩开我一个人去玩;每次,我是多希望他能抱我一下,但他只会和我说早点睡,注意身体……呵呵,很幼稚是不是?”
“没有,师姐,没有。”
“我自己知道,的确很幼稚。”岳灵珊倚在床边的幔帐上,轻轻晃着双腿,裙摆摇曳,她似在遥想:“他甚至还没有亲过我的这里。”她说着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唇瓣,继续道:“动之以情,却守之以礼,这并不是不好,只不过,这会让我忘了他除了是我的师兄,还将是我丈夫。小林子啊……”岳灵珊说到最后只剩下长长的喟叹。
“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没关系,小林子,我们都清楚,既然青梅竹马,何来百年好合?”岳灵珊将汤碗放在床头案上。
“师姐,那你…我…”林平之决定问清楚,看看今天能否一举攻下岳灵珊的芳心,装作默默地支吾。
“小林子,我很确定我喜欢你,但是,我需要时间,去确定我不再爱大师兄。”
“好。”
“这很自私,你可以不接受。”岳灵珊擦干眼中的泪,笑道。
“不,我接受,我明白。”林平之一把抓住岳灵珊放于膝盖上的手,深情说道:“原本我以为自己一厢情愿,现在你情我愿,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原本我以为等待没有尽头,现在尽头只不过稍微远些,已经是老天对我的垂怜。”
“小林子,你真好。”
“师姐,这话,不应该由你来说,以后全由我说,好吗?”林平之宠溺说道。
“好,那我现在可以喂你喝汤了?”
“可以,但你自己却也是要喝的,你应该连午膳都没用过吧。”
“一时忙得忘记了。”岳灵珊害羞的又笑了笑。
“真是个粗心的师姐。”林平之责怪道。
“那以后,你来提醒我一日三餐饮食起居。”
“小的遵命。说起来你让谁送的汤给大师兄?陆师兄?”
“我没在意,一个小辈的小师弟,眼生的紧。”
“下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师兄吧。”
“这也不必,反正没有用。小林子,大师兄的伤,我也知道该怎么治法,我,终究亏欠于他,我要送他一件礼物。”岳灵珊突兀的说道。
“什么礼物?”林平之见岳灵珊神情严肃,撑起身子。
“那礼物就在我爹的房里……”岳灵珊站了起来,突然不想再逗留,走了出去。
令狐冲觉得自己的腿上像缠了铅块,他刚从普通弟子所在的弟子房别院里退出来。
令狐冲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耳边轰鸣,他反而觉得这世界清静多了,起码自己说的那些傻话不会在脑子里回荡。
幸好自己没有傻乎乎的推门,否则不就误了小师妹的良辰美景。
令狐冲仰视天际,狂笑出声:哈,原来我在小师妹的心中是个没激情的小老头?还有那什么顺便,只是顺便托人送来的一碗鸡汤,还让自己感激涕零了,幸亏东方白不在自己身边,否则还指不定给她怎样编排。
不过,“董兄弟”,令狐冲现在还真想找你喝上那么一杯,被你骂上那么一顿。
令狐冲一人穿行,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倒是希望他一回去,东方白就坐在那里,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
那时候,说不定啊,自己会哭。
谁让人生苦事虽无数,输钱失恋最伤身呢?
等一下!东方白,说起东方白,令狐冲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喜怒无常的女人最可恨,脸一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十头牛都找不回;然后自己找个小师妹吧,她居然在小师弟的房里互诉衷情,这是什么样的人生,令狐冲啊令狐冲,你怎么这么倒霉,流年不利?
正当令狐冲感慨做人多么失败时,东方不败却很想让令狐冲知道另一个道理,那便是,东西,是不能乱吃的。
拜那碗鸡汤所赐,东方不败顺利中了鹤顶红,这好久不沾身的普通毒药一上身,东方不败却难得发了愁——她此时内力用不上,至于该有的解毒丹,因为从来根本没有中毒的可能性,东方不败从没备在身上——人还是谦虚为好,东方不败这么告诫自己,有没有用,那便不知道了。
鹤顶红,说通俗点,就是烈性砒霜,实际上,东方不败周身血液连三尸脑神丹都不用惧怕,想让她凭借着点砒霜就死绝,并没有可能。
但人身肉做,是武林霸主也不能百毒不侵,更何况东方不败说到底还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这一点容不得她不认。
所以,名叫东方不败是白搭,神教教主也没用,她此刻的确腹痛如绞,行走也是难事,只好扶着墙慢慢朝前移动,想找个没人的茶水房,喝杯浓茶,略略解毒也是好的。
然而,就在这当口,东方不败却遇见了宁中则。
冤家路窄。
眼看宁中则发现自己且朝自己飞奔而来,东方不败一手死命顶着腹部减缓疼痛就想离开,不曾想实在使不出轻功,脚下虚浮,犹豫间,宁中则就已经把她拦住。
“姑娘?”
宁中则本就是要去看令狐冲,却在路上遇见清晨徒弟带回的女子,趋近一看,才发现这姑娘似是中毒,她并非不知岳不群等人计划,却还是不忍,更何况在这华山派内,有人平白无故便中了毒,也让人大感不安。
“是你?宁…中则?”东方不败不希望这么做,却还是借着宁中则的手臂才勉强站直。
“你这是……”宁中则并没有在意她年纪小小,直呼自己的名讳,却下意识的为东方不败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鹤顶红,是鹤顶红。”东方不败一愣,但或许因这份柔和,她并没有欺瞒,而是将自己的情况直言相告给了宁中则。
相比她身上中的毒,她更担心令狐冲,要知道,这碗带毒的鸡汤,若没有自己去顶包喝了,便在令狐冲的肚子里,那时候令狐冲就算有两条命也会输光,有十个东方白也无济于事,她必须让宁中则知道,一定要保护令狐冲。
“鹤顶红,你中了鹤顶红,却没……”
宁中则搭上她的手腕,虽然极快的被推开去,却也知道东方不败所说不假。此外,更让她诧异的,是这神采飞扬、盛气凌人的小女子身上的内伤重重,丝毫不比自己的冲儿伤的轻,且只有更重。
“却没死是吧。看来掌门夫人很惊讶东方为何不死。”东方不败将腕子抽回,说道。
“姑娘,你告诉我,是谁给你下的毒?”宁中则稳了稳心绪,问道。
“那当然是你们给我下的毒。”东方不败想试探一下,是不是华山本想对自己不利,却阴差阳错落在令狐冲的碗中。
“绝无可能,我华山派,只使剑,不用毒。”宁中则果然面无愧色,话语坦荡。
“你倒是高风亮节,比你那丈夫看起来好多了。”东方不败吁了口气,算是诚意赞美道,却不知听在宁中则耳中也不是滋味。
宁中则说道:“我带你去解毒,这鹤顶红大多数人沾到即死,根本不需要解药,如你这般,一时是找不出什么特殊解药,我带你去喝些解毒的汤水茶水,看姑娘抗毒性似乎远超常人,想来应该有用。”
“你不想把我交给岳掌门?”
“我看你也就和冲儿一边儿大,怎么戒心这么重?”宁中则无奈的保证:“好,我宁中则承诺,我若要把你交给师兄,也等你毒解了之后。”
“我……”东方不败自然不愿意相信宁中则,然而毒越往深处发作,东方不败也开始感到手脚麻木,呼吸困难。
宁中则见她如此,显然是等不得了,只携着她往自己房中去,待到了宁中则房中,东方不败确实已经痛得汗出如浆,全身无力,捂着小腹,基本没了意识。
半个时辰后,宁中则往她嘴里灌着解毒的汤药,看着仰卧的东方不败眉头没一刻松开。又想起这姑娘最后对她说的那一句含糊不清的话:“有人给令狐冲下毒,千万小心……”
宁中则怎不明白这姑娘心中所想,怕全是自己的大徒弟。
但宁中则更担心师兄这一次让华山派铤而走险,怕是要山雨欲来,为向来平静的华山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
现在,她只等东方不败随后将毒呕出,自己是一定要找一找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