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江这样一条存在了谁也说不上来具体年份的河流里面,居然连超过大腿粗的大鱼都见不着一条,那这一带的水府说不得还真有问题;就算不是那玄乎到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水中蛟龙,也保不准是有其他凶猛的水中霸主。
记得打小自懂事以来,李乐儿就没少听自己那仙风道骨的师父说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速度快如疾风的云鬽、三只眼的猴子、能发出婴儿般叫声却凶残无比的倪兽、还是什么四只脚的大鸟,出来这么久了,这些东西可是一个都没听过,更别说看着了。
“莫不是老头子见我小时候皮的很,特地瞎编出来忽悠我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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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这一眨眼的功夫天上就飘来了大片的乌云,还特默契的刮起了一阵凉风。
虽说前头不远处就是南莲镇了,但怎么看都还有个四五里的路程,想来就是骑着身旁的老黄马使了劲的跑,到最后估计也得湿身;看到这李乐儿不由得唾骂一声:“晦气!”
好在前头出现了一座让人遮风挡雨的小凉亭,这让本是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李乐儿大喜,赶忙跑了过去。
可倒也该算是他李乐儿点背,就在还差小凉亭只有几十来步的时候,黄豆大的雨水已经开始打在身上了;等一人一马刚刚踏进凉亭,外头便已是大雨倾盆。
手中拍弄着身上湿了大片的道袍,李乐儿嘴巴可也没得消停下来,咒骂道:“熊孩样的天气,说下就下,也不会提前吆喝一声,这不是折腾人嘛。”
此时亭子内早已有两人端坐在里头,一位剑眉星眸的俊朗青年,身穿白袍腰挂玉帛,举手投足间都显得英气逼人,要是有那犯了花痴的姑娘们见着了,双眼铁定移不开;只是在其眉心之间似是有着一股煞气凝而不散。
另一位却是一名身穿火红衣衫的年轻姑娘,眉如翠羽,肌似羊脂,鬟堆金凤丝,亭亭玉立之龄穿着火红衣衫,更似一朵带刺的红玫瑰,让其俏丽之间更是增添几分娇艳与清秀;而李乐儿的双眼早已难以移开。
这避雨的亭子内空间本来就不大,此时多了李乐儿一人一马,倒是立刻显得憋窄了起来;年轻姑娘瞪了痴呆的李乐儿一眼,玉手轻捂琼鼻,娇怒道:“道士,为何将马儿也牵进亭子里头来,不但显得憋屈,还弄得一股子熏臭味儿。”
这一瞪,那叫一个别样风情迷死人,李乐儿的三魂七魄可是立马出了窍,答非所问的喃喃自语:“好看,姑娘可真是好看。”
见到李乐儿被自己迷倒的那个痴呆样,这红衫姑娘心里头自然有几分窃喜,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轻了几分:“废话,你这傻道士,姑娘我自然是长得美若天仙,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本姑娘的问题呢。”
好不容易回了个二魂五魄的李乐儿闻言傻笑道:“呵呵,姑娘说这马啊?是我花了四十八钱找马贩子买的,那该死的奸商我说四十五还死不肯松口,不就差三个板子吗?也忒抠门了些是不?”
只听噗哧的一声,看着李乐儿那副傻傻的痴呆样,身穿红衫的姑娘不由得掩嘴一笑;这一笑可立马让李乐儿那好不容易回的魂又给弄丢了。
这正是那:‘姑娘十八一朵花,香了心,美了眼;一颦一笑叫我难自拔。’
好在李乐儿是个道士,虽然是个半桶水的道士,但怎么说那苦心修行的道心还是有些斤两的。打了个激灵便赶忙闭上双眼,低头喃喃自语道:
“无上大自在太上老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以证修身、以证修德、以证修性。”
这让那红衫姑娘更是好笑,推了推一旁的白衣青年说道:“三哥你看,这家伙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不知道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不过这嘴里头念的东西倒是有趣。”
而一旁身穿白衣的俊朗青年,则是自始至终都斜眼旁观着两人,脸上不带一点表情。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似是在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便不再有何表示。
红衫姑娘也许是习惯了自己这位三哥的性子;也不多说什么;反而对着李乐儿打趣道:“喂,傻道士,别念了,你还没回答本姑娘的问题呢。”
李乐儿挠了挠头,道:“啊?姑娘你说的是什么问题?我方才没听仔细。”
“本姑娘问你为什么不将马放在外面让雨水洗刷一下,反而带进亭子里来,不但显得憋屈,还有一股臭味熏得人难受。”
捋了捋马脖上的鬃毛,李乐儿道:“嘿,姑娘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把马儿放在外面淋雨?这要是给弄病了怎么办!虽说这马儿差了点,比不得扑蝶、踏燕那些个名贵的马种;但怎么说也是我花了不少钱买的。”
所谓树的皮人的脸,面子谁都在乎;大梁朝内的达官贵人们出门,马儿越好,自个走在路上腰杆子也挺的更直拔些。
马儿品种千千万,其中以扑蝶、踏燕和乘云三种最为流行。虽说都是千里马,但却是以乘云为最,略胜踏燕,其次是踏燕略胜扑蝶;有了好坏,这价格自然也有差别,但哪怕是最差的扑蝶,一匹也能抵上百匹李乐儿身旁的老黄马。
青葱玉指绕弄着齐腰秀发,红衫姑娘盈盈秋水的望了李乐儿一眼,然后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这破破烂烂的道士也知道扑蝶踏燕,可是,人家现在就是不喜欢你这匹又难看又难闻的黄马儿,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一眼是那样的风情万种,看的李乐儿那磨盘都磨不烂的脸皮都红了个透;虽然脸上脏了些,肤色黑了些,但依稀能看出耳根泛着微红。
将视线转向亭外的雨水,稍稍缓了下心跳的李乐儿低声说道:“只要整天和我一起,闻惯了就不觉得难闻了。”
“哼,你这臭道士,说这话可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信不信叫我三哥把你的舌头给拔出来,让你的狗嘴再也不能说话。”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红衫姑娘微怒道。
而旁边红衫姑娘的三哥,白衣青年则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平静道:“可行!”
白衣青年的声音浑厚中却略带嘶哑,不知是天气骤然冷了下来还是怎地,李乐儿听后竟然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紧了紧身上的破道袍,李乐儿愁眉苦脸的说道:“俏姑娘我不再与你说话了,等雨停了咱们分道扬镳的好点。”摇了摇头又叹道:“可真是倒霉,怎的今天就这般不顺畅?”
“不行,谁知道这雨会下到个什么时候,要是下一天,本姑娘岂不是要让你这马儿给熏上一天不成?看你这穷光蛋也是舍不得这臭马的了,那就让本姑娘帮你一次。”说罢便往马膝上轻轻的踢了一下。
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力气呢?更何况只是轻轻的踢了一下;可奇怪的是马儿却是十分吃痛,嘶叫一声便撒腿往亭外的大雨中跑去,没一会儿便跑没影了;就连李乐儿手中的缰绳都牵扯不住,反而差点被带了个狗啃泥。
站定了身子李乐儿回头喝道:“你这人怎的那么刁蛮!我这可怜的老黄哪儿惹到你了。”
“哼,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多少人想讨好本姑娘还没这个机会呢。”红衫姑娘得意一笑。
而一旁的白衣青年则是随手掏出一锭小银块扔到了李乐儿面前。
捡起了那锭小银块,李乐儿将其拿到红纱姑娘身前怒道:“你也会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家老黄跟了我多长的时间啊,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现在被你弄丢了,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遇到?你以为这银子就能来衡量我和老黄那么久的感情吗?”
随着话音刚落,一锭比刚才大了两圈的银块落到了李乐儿的脚边。
“哎,可是有句话不是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既然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闻不得异味,也只能委屈老黄你了,怎么说也算成就一桩好事不是吗?大善大善。”脸不红心不跳的李乐儿收起了银子便摇头看向了远处。
红衫姑娘鄙夷道:“恶心。”
此时亭外的雨水已慢慢的小了起来,虽然依旧密集,但已从一开始的黄豆般大小变成了现在只有小米那么大。
正所谓‘春雨和风细细来,园林取次发枯荄’;大梁朝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准时,刚过雨水节气,草木便勃然怒发,点点绿芽映入眼底,叫人心情都是格外的舒畅。特别是迎面吹着微风,耳畔落起那天然音乐般的雨水声,此情此景;最适深思。
想起自己离开昆仑山脉也刚好一年又三十三天了;那个又叫道统圣地的地方只因整个山脉有一百零八个门派均是奉道,所以便落了个清一色全穿道袍的整齐范;虽说有一百零八,不过李乐儿在那住了二十多年了,知道实际数字根本没有一百零八。
有一些门派人才兴旺,百八十人的很正常,但也有一些门派凋零的撑死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也许哪天翘辫子了,大概这个门派也就只能成为过去了;整个昆仑山脉的门派或是多余一百零八,或者少于,谁也不知道。估摸着除非哪天发生了天灾,敲响昆仑主峰顶的那个‘道统钟’也许才能知道整个昆仑山脉到底有多少个门派吧。
最是好笑的便是自己那个怕麻烦的神经师父;谁的拳头大谁就能说话这个是自古以来就不变的理,道统圣地虽说门派无数,但顶尖的人物也就只有八个,又称‘八宫道’;这八个人虽说不是同一个门派的,但都是半只脚踏入神仙之境的半仙人物。不过李乐儿知道自己的师父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水准,可恨铁不成钢的却是宁愿窝在一座小山头的小道观里头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有一次看到一个因自己门派里头有一个八宫道而走路都趾高气扬的小道士,李乐儿便对着自己的师父问道:“人家成了八宫道之后整个门派的人头最少的都有五百起,师父你不是整天念叨着要振兴师门的吗?只要你肯随便去找个八宫道打上一场,咱门派就不会落魄到只有你我两人在整天大眼对小眼的扯蛋了。”
李乐儿那虽年近半百,但看起来却像而立之年的师父深沉的看向了远方,然后回头更深沉的看了李乐儿一眼,伸出食指扣着鼻孔道:“你师父我怕麻烦,所以振兴师门这种大事就交给你了。”说完了便将手在李乐儿的道袍上抹了抹,挥袖而去。
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师父,李乐儿深深的叹了口气。却没留意到亭外的雨水已然停了下来,而方才还在亭内的白衣青年和红衫姑娘刚走不久,举目望去,还能见到两人红白相间的背影。
掐指一算,李乐儿看着两人的背影皱眉道:“缘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