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内,那位知府老爷的宝贝公子正在鬼哭狼嚎;长那么大了平时稍微破点皮都大哭小叫的,这下见自己双腿血流不止,更是叫嚷着:要死了,要死了。一旁的家奴不敢怠慢,赶忙扶着这位神志不清的公子哥回府报信。
却说那个小叫花,个子小,身手敏捷,绕着整个闹市转了好几圈,然后人都见不着了。反倒是那些追赶的人们,满街喧哗,将整个集市乱的犹如一锅滚粥,可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人家跑哪去了。
李乐儿倒是留了个心眼,一直偷偷的跟在小叫花后面;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子从一开始的慌慌张张,到后来的脚步踉跄,看来那头像肥猪一样的公子哥踩在这个小身板胸口的那一脚并不轻啊。到了后来只见那个小叫花走到很慢,还时不时的会咳嗽两声,可是小叫花子的脚步虽然慢,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手上那只已经没有油纸包着的烧鸡抓的紧紧的,小小的脑袋倔强的挺立着,时不时的打量着四周过往的人群,除非咳嗽的时候那小小的头颅才会轻微的低下去。
最后小叫花竟然来到了城西的那块土楼废墟处,此时还没有人找到这边来,周围的人不多。小叫花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一个人拐到了一块荒废的破屋子里头。小屋子没了瓦顶,只有几块横梁挂在上头,四周的墙壁尚未完全倒塌,看样子还能勉强的挡几分狂风。
小叫花子走到一块角落处坐下,后背靠着墙壁蜷缩在那;然而刚坐下的他却又捂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过来好一会儿才略显的平静下来。只见平静下来的小叫花子盯着自己那双伸直的黑漆漆的小脚发着呆,一动也不动,然后就笑了起来;没有笑出声,也没有露出牙齿,但李乐儿看着那扯起的嘴角和微微眯着的眼睛知道他是在笑。
可过了一会儿,小叫花那上扬的嘴角就停了下来,咳嗽了两声,然后就将双腿曲了起来,双手抱着双腿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团,下巴抵在膝盖上面,重新变成那副毫无表情甚至是略带冷意的面容。然后就慢慢吃起了那只缺了根翅膀的烧鸡,小叫花就这么呆呆的一口一口的咬着,也不在乎上面已经染了不少的灰尘,周围静静的,除了那咀嚼肉骨头所发出的声音。
看着四周破烂的废墟,阳光穿破了那没了瓦片的屋顶,照射在眼前这个正吃着有些脏掉的食物的小孩儿,一时间倒是让人觉的有些心酸。
李乐儿就这么在隐蔽处看着,并未走出来,眼前的这个小叫花让人觉得好奇,他那把精致的匕首是哪来的?当时虽然是匆匆一瞥,但李乐儿还是看清楚了,匕首的握手处是精选的黑檀木,刃身泛着寒光,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显然是一把不可多得的上品利器,但怎会在一个小叫花手中?还有一路跟来,小叫花走路的模样,抬头挺胸,步子虽轻,却极其稳当,且每一步的距离似乎是算好的一样,没有丝毫的误差,若是没有经过专门的研究或者教导,并不可能走的这般精致。
然而就在李乐儿偷偷的看到入神的时候,安静的四周却响起一阵脚步声,从远到近,慢慢的传来,看样子似乎是有人正往这走来。小叫花停下了手中已经吃了一半的烧鸡,静静的看着门口处,虽然那个口子并没有门的模样,但地上还是有一块破旧的木门躺着。
终于,脚步声在破屋子外面停了下来,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一个佩刀男子,白衣似雪,面容看着略显阴鸷,李乐儿识得,是那个和孙侯打过架的捕头,杨杰。
只见走进破屋子的杨杰看了看窝在角落缩成一团的小叫花,随即冷笑一声,道:“贱命一条,还敢惹下这样的麻烦,害的要老子浪费时间出来寻你。”
小叫花看清楚了来人后便不再理会,依旧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继续吃着手中的那只烧鸡,呆呆的看着脚下的碎石。
杨杰见状点了点头,道:“也好,让你吃饱了再走也不迟,虽说你未必能活的过今天,但饱着死总是比饿着死要好些。”
小叫花还是不理会,除了那一张一合的嘴巴,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他就这么静静的吃着,一时间四周又恢复了安静,不同的是破屋内多了一个人而已,一个要来带着小叫花去那名为衙门但实际是钟家私器的地方的人。
忽然小叫花的双眼微微发红,不一会儿就有眼泪从眼眶内流出,泪水在那黝黑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清晰的白痕。小叫花吸了一下鼻子,不让鼻孔内的鼻涕流出,然后拿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并未有哭声发出。依旧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手中的烧鸡肉,他吃的很慢,但每一口都是咀嚼三十六下才吞下去,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杨杰皱了皱眉,道:“哼,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然而杨杰话刚说完,身后便有声音响起:
“一个人的命好不好,可不是说投个好胎就能给定的。”
角落里,小叫花愣了愣神,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是李乐儿从暗处走了出来,微笑的看着眼前白衣似雪的男子说道。
杨杰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说道:“你,想怎地?”
李乐儿摇了摇头,道:“不想怎地,就是不希望一个小孩被一群大人来欺负。”
杨杰闻言冷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小娃儿伤了人,总得有个交代。”李乐儿哂道:“怎么个交代?难不成你还要在这么个小孩的腿上也给刺两刀?狗急了都还跳墙,那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你该比我清楚,伤了两条腿,总好过丢了小命。”杨杰冷哼一声,道:“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谓再逞口舌,我也懒得跟你啰嗦,自己滚远些,别逼我动手。”话刚说完,握着刀鞘的左手大拇指上扬,手中的三尺钢刀便出鞘一寸半。
小叫花停下了咀嚼,满脸紧张的看着场上对立着的两人,小手攥的紧紧的。
忽然李乐儿笑了起来,冲着杨杰摆了摆手,道:“别动不动就拔刀动粗,这样容易伤了大家和气。”杨杰蓦地两眼陡张,沉喝道:“我和你姥姥。”上前一步就是脚往李乐儿下阴撩去。
这一脚来凶狠,要是被踢中了哪怕是那些炼了一身铜皮铁骨硬功夫的人也受不了。李乐儿自然不会让他踢中,右脚侧曲便挡住了这来势凶狠的一脚,同时身子前倾,一掌按在杨杰胸口将其推开。这一掌只是用上了些许力道,所以杨杰只是后退两步便停了下来。抬手拂了拂胸口,杨杰略显诧异的说道:“原来是个会家子,怪不得敢出这个风头。”
李乐儿笑道:“所以说大家好好谈谈,不要动手动脚的伤了和气。”
然而一心只想着尽快将小叫花带回去,好在知府老爷面前讨个财头的杨杰却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子是职责所在,你要再不让开那便是妨碍公务,说不得也得把你带到牢狱里头走上一圈。”说话的同时手中的钢刀已经出鞘。
李乐儿皱了皱眉,显然眼前并不是一个能和气说话的家伙,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对方已经是无话可说。
手握钢刀的杨杰自信能轻松胜过眼前的陌生男子,但向来谨慎的他还是信奉‘先下手为强’这句老话,所以右脚侧进一大步,手中钢刀自下向上往李乐儿胸口撩去。
然而此时的李乐儿却没有那扮猪吃老虎的猥琐心思,眼前的杨杰也不过是个二流手的境界而已,虽说在玄燕城内是少有敌手的出名捕头,但在李乐儿看来那个华服公子霍文符身旁的的肥胖和尚就能轻松的将其打败。
看着眼前向自己胸口划来的锋利一刀,李乐儿忽然猛吸了一口气,体内气血运转到极点,衣袍瞬间便鼓胀了起来。右手拇指按在曲着的中指上,狠狠的朝着眼前离自己胸口尚有两尺之距的刀身一弹。
“锵”
钢刀应声而断,刀尖的前半段掉落在地上,后半段依旧握在杨杰的手里。杨杰看了看手中只剩半截的钢刀,再看了看李乐儿,却是满脸惊骇,一时便呆立在那。
李乐儿摇了摇头,说了句:“和和气气的该多好啊。”话刚说完,眨眼间,李乐儿便出现在杨杰身后,伸手往其后脑拍了下,后者眼睛一个失神,然后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在理会地上的杨杰,李乐儿走到小叫花面前蹲下,将其手中那半只沾染了尘土的烧鸡拿开扔在地上,对着小叫花笑了笑,道:“这东西都脏了还吃?走,我带你吃干净又好吃的,去不?”
小叫花嘴巴微张,惊愕的看着眼前带着灿烂笑容的男子,一时间脑袋一片空白。李乐儿也不催促,就这么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的小叫花狠狠的点着头,像小鸡啄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