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露湖,微风拂面,像镜子般光滑的湖水被吹起了点点皱褶。两人踏荷而立,乍看来真是那得道高人的风范。
蓝衫老者沉默良久,看着眼前脸带微笑的硬净后生,开口道:“外家功夫入通玄?”
略一摇头,李乐儿笑道:“内家,天生神力而已。”
蓝衫老者嘴巴微张,面带讶色。
自古以来习武之人万万千,然而冠上境界之分,却是如水中荇菜,参差不齐。归根结底简简单单三个字,‘不得法’。古来丹经道典汗牛充栋,不得其真诀,看似十分繁复;得其真诀则十分单传,故有“一言半句妙通玄,何用丹经千万篇”之叹。练功必需阶段节次井然,每个阶段各有显景,作为此一阶段功夫的标志。如果弄乱了,便成为一笔糊涂账,自己打通周天也未?究竟到达何等水平?也弄不清楚,功夫就很难有进展。
那些个靠讲故事糊口的说书先生所说的那些什么:“有一顽童,天资聪慧,得路边一隐士高人装的乞丐所赐一本通天秘籍,此后刻苦专研,二十年后,神功大成,行走江湖鲜有敌手。”靠着无知人们的口口相传,武功秘籍这玩意,竟然成了江湖中最令人抢手的东西之一。然而当你辛辛苦苦得到了一本前辈高人所创的高深功法时,翻开秘籍第一页:“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
傻眼了吧?武功这东西,没有师父的亲口传授,连门都不知道怎么入,还谈什么苦心专研二十年?闭门造车而已。
而不同于内家的炼气炼丹,外家功夫是靠炼体为主的,倒是少了那么多的神神幻幻,只是以往外家练到了一流手的境界便算是到头了,至于如何迈入通玄,以及之后的太清无量皆是如水中映月,一捞便碎。
但有时候世间的规律总会被天才打破的;却说那第一个靠外家功夫得成大道的萧九如。就是因为得不到名师真传,而后苦心潜修自身躯体,最后还真是捅穿了那层窗户纸。
正所外条条大道通京城,不管你外家还是内家,到了最后也就是去繁为简,返璞归真而已。萧九如最后不但踏入通玄,更是直踩太清和无量境,自身血气充盈,一举一动间可通天意!
便是那‘纯观无相,与太虚浑为一体,太虚即我,我即太虚,寂无可寂,照无可照,只昭昭一灵,超绝万古’听说人家最后是武碎虚空不知跑哪去了。
幸得人家心胸似海,将外家功夫如何捅破那层窗户纸的真传公开于众,这才让那万千流浪的江湖儿郎内心多了一些盼头。
李乐儿‘天生神力’四个字说的轻松,但在内行的蓝衫老者听来,却是得天独厚,注定的内外双修。
蓝衫老者脸色不喜,同时也不服,开口道:“老夫二十年前已经入了通玄,如今虽非太清境,但自认也只是那一步之遥而已,久未动手,倒要瞧瞧你的天生神力是怎么个嚣张法。”
话毕,脚一扭,一挑,便侧身站到另一片荷叶之上;而之前所站立的那片荷叶却是打着旋往李乐儿飞去,像一块翠绿尖刃,锋利迅捷。老者未停,自认功夫火候到位,脚又是一扭一挑,眨眼间便有五块飞叶尖刃往李乐儿袭去,同时飞身跃起,紧随其后。
李乐儿自知对力道的控制不及对方老练,所以只能做到像方才丢柳条那样的粗糙活儿。无法以同样的手法回击,也来不及,只好飘身躲避。向左侧滑出一大步,避开了飞叶尖刃,然而脚下刚立在一片荷叶上,蓝衫老者的肉掌已经袭来,掌风扑面,可碎石裂磨盘。李乐儿抬手抵挡,不曾想匆忙之中乱了气,且脚下的荷叶可不像地面坚硬;两手相交,李乐儿‘扑通’的一声便落入了水中。
低头看着在水中扑腾的李乐儿,蓝衫老者冷笑道:“看来还是老姜才入味啊。”
李乐儿不答,手一泼,水花溅向老者,趁着老者拍开水花的功夫便跃出水面重新立在一片荷叶上。刚立稳,蓝衫老者便说道:
“想玩水?那便陪你玩会儿。”
只见老者双手虚空一按一推,身前的湖面便升起了两条水蛇状的水柱向李乐儿扑去。
借势控物,老者所言只差太清境一步的距离并非大话;起码就李乐儿自认做不到这样的把式。
蓝衫老者看来是那种趁胜追击的角色,两条水柱刚起,又是两条水柱紧随其后;前前后后共有十四条水蛇状的凶猛水柱扑向李乐儿,大概是觉得势气跟不上了,才停了下来,略微喘息。
李乐儿仗着骨头硬朗,但更多的则是无处可避,只好挥起拳头就是要和十四条水柱硬碰硬,只是这样一来全身上下难免又是湿了个通透。
重重的一拳将最后一条水柱击散,李乐儿长长的将胸腔内的一股火气呼出,看了看微微颤抖的双手,已有鲜血流出,疼,那是肯定的。心里头不禁懊恼,不该鲁莽的跟着对方来到湖心搏斗;在这里,自己根本不能发挥优势。
老者也看出了李乐儿的窘状,冷笑道:“哼,天生神力也不过如此;也对,蛮牛的力气是有了,但身子骨并非金刚不坏。”
李乐儿无话可说,毕竟对方所言不假,白刀子往自己身上捅进来照样会是红刀子出去。
脚尖轻点荷叶,身子腾空向对方扑去。蓝衫老者见状双手是一按一推,又是两条水柱袭来,李乐儿大吼一声,击散了水柱,双手轮了一圈继续往老者锤去。照着这个势头要是被锤中了,保准得吐血受伤。老者脸色凝重,不敢托大;蓦地后仰躺下,双手轻拍湖面,整个人竟像个水蜘蛛一样弹射出去。李乐儿一击不中,轻踩老者之前所站立的荷叶,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像那扑食鱼儿的翠鸟一般,飞扑了上去。
老者就像浮于水面的蜘蛛,双手轻拍水面,一飘一飘,整个人没有一点重量;这手“蜘蛛踏水”的手法露的相当漂亮。
看着飞扑而来的李乐儿,老者的双手突然重重的拍打了水面,整个人弹了起来,同时双脚向上,冲天而起,竟是在这以水面为地面使出了一手“兔子蹬鹰”。
但哪曾想李乐儿已经留了三分心眼,双手化拳为爪,抓住了老者的脚腕顺势翻了跟斗将,然后其重重的翻拍在水面。老者这下使不上“蜘蛛踏水”的功夫,“扑通”一声,便沉入了水中。只是李乐儿也少了能立脚的地方,同样的,跟着沉入湖内。
千露湖的四周,踏青游玩人们均将目光注视着湖中,两人交手虽说凶险,但在他人看来却是精彩万分。又是水上漂、又是飞叶如刀,还有控水如龙。不少游人心想,回去定能好好的向亲朋好友吹嘘一番。
湖岸边,霍文符和江微榕等人同样注视着湖心,见两人同时入水,内心都在想着到底是谁胜谁负。一旁手杵着铁棍的孙侯一脸自嘲,想人家如此厉害,自己方才还那般不自量力的说要上去给人家撑场子,而且现在还搞得自己的小命要靠人家保护。当真是羞煞了这个大粗汉子也。
身材妙曼的红裙女子眼神闪动,时不时的望向了持扇而立的霍文符,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身后的四名胡人汉子倒是对湖心的打斗十分有兴趣,时不时的低下头来用着别人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什么,不过看其样子似乎对打斗的两人神通并不吃惊。
终于,湖面有人窜了出来,是蓝衫老者。依旧是“蜘蛛踏水”,向着霍文符等人方向滑来,几个起落间,便来到岸边。
上了岸,老者全身湿透,花白的头发有水珠连串的滴下。略微喘息,便侧头看向身后,蓦地李乐儿便从岸边的水中窜了出来,看来是李乐儿不会“蜘蛛踏水”的功夫,只能在水中游来。
上了岸的李乐儿同样是全身湿透,头发散乱,喘息的同时右手捂着左肋,双眼盯着对面同样看过来的蓝衫老者。
刚才在水下两人依旧在厮杀,只是有了水的阻碍,李乐儿一拳头下去,十成的力道便被卸去了三四分。且老者毕竟是块老姜,打斗经验明显比李乐儿丰富,一个不慎,李乐儿左肋处便吃了对方一掌。
仔细的摸了摸,断了一根肋骨。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李乐儿怒道:“再来!”说罢双手便起了个架子。
“慢着”
却是一旁的霍文符走上前来,对着李乐儿冷声道:“今天我不杀他。”手中折扇侧指孙侯,然后继续道:“这架不必再打了。”
蓝衫老者看向霍文符,轻声道:“公子,我还有些力气的。”
霍文符摇了摇头,道:“邓伯不必多说了,我们走吧。”说罢便真的转身离去,只是在经过红裙女子身旁时,霍文符做了一个深呼吸状,随即向着红裙女子说道:“我想你应该会来找我的吧?”哈哈一笑,大步流星的向远处走去,身后跟着是修哑禅的肥胖和尚和一身湿漉漉的被唤为邓伯的蓝衫老者。
这场热闹倒真是来的突然也散的突然。
看着远去的三人,李乐儿撇了撇嘴,嘀咕道:“老人家就可以打伤人话都不说一句就走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