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这东西,说着简单,想着难;往小了说,它可以是昨晚吃错东西了,搞得今天肚子疼了,这是小因果。要往大的说了,它可以是肚子疼了,在外头随处找了一个地儿拉了一坨屎,然后这坨屎被一个脾气暴躁又怪异的人给踩到了,这家伙火气上头,抄上一把刀子,往后看一个茅房就冲上去,见到有人就给他来几刀;这样想来事情够大了吧?还没完呢,倘若当今那个仁慈明德的皇帝突然心血来潮,来了个微服私访,然后碰巧也吃多了,跑茅房去了,又碰巧被砍死了,哼哼哼,这王朝不得立马乱了起来?说不定就得死上多少人。
虽然说这样的事小到几乎不可能会发生,但因果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和无限的意外,就好像随手在路边栽下一棵树,起了因,但谁也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些怎样的大果小果。
孙侯只是一时手痒了,仗着自己手头的功夫不弱,往好了说,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往坏了说便是看那胡人不爽,想打架了。可哪曾想到这突然出现的变故,差点连小命都给丢了,挣扎着坐了起来的他喘着粗气,显然这一拳挨得不轻。
肥胖的和尚将拳头收了回来,那双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好像睁开了不少,起码眼珠子能看得见,虽然脸上依旧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华服公子霍文符侧头望去,冲着李乐儿问道:“你也想出头?”
李乐儿对其微微一笑,说道:“我能说不想吗?”
向来自负的霍文符笑了,笑的很开心,良久,才对着李乐儿道:“男人说话必需得说到做到,不然就对不起胯下的两个蛋了。”
一个尚且算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突然说出句这样粗俗的话来倒是让人有些讶异,李乐儿同样迷惑,猜不透这话是什么意思,便说道:“嗯,这又怎地?”
“所以他必需得死!”霍文符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指着蹲坐在地上的孙侯冷冷的说道。后者闻言一时愕然,竟不知如何言语。
霍文符身后那位一直低着头的蓝衫老者笑了,只是他一直低着头,且并未发出笑声,所以没人发觉。他是霍家的老家仆了,算起来也是伺候过霍家两代家主的忠心仆人;这次陪着霍文符出来,便是现任的霍家家主也就是霍文符他爹,已经动了将其当做下任的家主培养的心思了。老仆人很欣赏主子的眼光,同时也很欣赏霍文符,虽说小伙子傲气了点,但这是豪门里头走出来的,多少带点傲气不碍事。特别是他这说到做到的脾气,这是一个话事人该有的。
李乐儿一脸为难,挠了挠头,道:“偶尔失言一次也不碍事吧?”
霍文符冷笑一声,并未言语。可李乐儿身前的肥胖和尚直接就是一拳轰来,拳风凶狠,显然是一个外家拳高手。“啪”的一声,拳掌相交,却是李乐儿接住了这能轻易的将孙侯打的不能动弹的一拳。胖和尚的双眼继续眯成了一条线,继而双手握拳,一套遒劲雄强,凶狠果决的‘大金刚拳’顺手使来。此拳法发力猛重、疾稳、沉实,招式简洁拳脚互用,讲究“招招有势,势势有法,发发有用”。然而,拳法虽然迅捷,但李乐儿却是轻易间便能接挡;并非什么了不得的手法,也就是你往哪打来我就往哪接。神态轻松,看似尚有余力。
在这千露湖边靠买橘子水果为生已经有好些年头的老实厚道摊主一脸无奈,嘀咕道:“这都什么事啊,怎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轻佻浮躁。”
却说肥胖和尚和李乐儿攻防间已相交了有几十手,李乐儿看起来虽然年轻,但手上功夫却并不像年纪那般青涩。而相比李乐儿的一脸轻松,肥胖和尚却是一脸憋屈,明眼人都看到出来,两人相差太远了。
又一手刀子插腰未果,肥胖和尚收手后退。形式很清楚,肥胖和尚再纠缠下去那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他修的是哑禅,不能说话的他只能在心底里嘀咕,“这江湖甚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年轻的高手。”
李乐儿冲着霍文符说道:“这位公子爷,既然你也说了,男人说了话就得做到,不然就对不起自己是带把的了,那我也给自己说个话,今天只要我在场,这爷们就不能死。”说罢用手指了指一旁孙侯。后者似乎已经缓过了气来,扶着铁棍慢慢的站了起来。
李乐儿停顿了一下,继而又笑道:“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动不动就杀人这样做未免也太过了点,要是公子爷肯将这事儿给翻篇了,我那刚钓的鱼就送你,虽说我也没尝过这种鱼的味道,那大不了再去钓一尾,不碍事。”手指了指江微榕脚旁那嘴腮微微张动的桂花鱼,李乐儿的笑的很实在,并不像是故意调侃的模样。
虽然湖边的微风吹面,但霍文符手中的折扇却依旧扇动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平静自己内心的火气。只是他面带微笑,瞄了一眼李乐儿所指的桂花鱼,而后又继续看着李乐儿。说道:“区区一条鱼儿,就想让我对自己的话食言,你这是看不起我呢?还是怎地?”
李乐儿闻言赶忙摆手摇头,说道:“没这回事,没这回事,只是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然,你要怎样才肯罢休?”
霍文符没有说话,不过他身后的蓝衫老者却走上前来,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道:“我们家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待长辈很有礼貌,待我也很好,记得他小时候有一次和小伙伴们出外边玩,本来和大夫人说好了两个时辰后便回来,但公子那天可能玩的很开心,一时过头了,忘了时辰,一直到黄昏才回到家。当时他是一身衣服都是泥,好像刚从泥堆里滚过一样,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弄的那么脏。回来之后啊,他就看到大夫人坐在厅堂,双眼通红的,虽然没有眼泪流出来,但是我知道,大夫人已经哭了很久了,可能已经把那天的眼泪都哭干了。公子见到后不知怎地也哭了,不过打从那以后,公子就在也没失信过别人,也没对自己的话食言过,所以啊,他这个说到做到的习惯是他从小带到大的,改不了了。”
老者说完抬起头来冲着李乐儿笑了笑,又自嘲的说道:“人老了,废话也多了,小哥你别见怪。”
李乐儿没有见怪,同样回以微笑;来着不善,善者不来,这老者走上前来显然不是为了来扯皮的。
起手式,眨眼间蓝衫老者便已经来到李乐儿身前,一记‘抽刀断水水更流’干脆利落。李乐儿这下神色凝重,双脚微扎马步;两人以快打快,外人只能看见他们身前双手翻飞的袖影。蓦地,李乐儿反守为攻,一记长拳直往蓝衫老者胸口使去。老者伸手去挡,手掌刚触及拳头,却是眉间紧皱,往身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下,站稳后脸带诧异的看着李乐儿。
这便是李乐儿行走江湖的底子,通玄境外加一身天生神力,没人能猜的到,这个并不高也不壮的年轻人力气却是这般恐怖。
李乐儿冲着蓝衫老者笑了笑,嘴上说道:“小心咯。”脚踏‘追星赶月步’,得势不饶人的冲向老者。一手三十二势长拳冲、劈、崩、贯、砸,连绵不绝,使的得心应手。老者沉着冷静,极其小心的应付着,抵挡间身子不断后退。
四周围观的人们看的如痴如醉;肥胖和尚一脸释然,想来李乐儿刚才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厮杀处,李乐儿已经顺手打到二十九式,而只能小心抵挡的老者已经被逼退至千露湖边。终于,第三十二式‘栽拳’使出,臂伸直,力达拳面,接着前面已经造好的三十一势,再加上李乐儿的天生神力,这一拳沉重如山,拳风似刀锋。蓝衫老者双目怒瞪,做了个两极卸山的手势迎了上去。
手手相触,老者弓身后退,李乐儿的拳头并未击中他,只是拳头的力道大了点,这样子是为了更好的卸去身上的劲力。
老者退到了千露湖边堤岸,还没停;退到了可供游人扶手的围圈处,还是没停;退到了湖面唯一的一艘富丽堂皇的水上酒坊,依旧没停;身置于湖心,轻点水面四下,蓝衫老者终于立于一片荷叶上,停了下来。
李乐儿随手摘下一根柳条,往老者方向丢去,身子轻点地面,翻身跃起;踩过了湖边堤岸,踩过了扶手围圈,踩过了富丽堂皇的水上酒坊;追上了那根被丢出的柳条,身子轻轻的立于其上,冲破了水面,最后,同样在一片呈有两粒透莹露珠的荷叶上面停了下来。与蓝衫老者相距不过三丈,两两相望。
“哇噢。”
“厉害啊。”
“乖乖,不得了啊。”
“大侠啊!”
“难道是仙人?”
“。。。。。。”
两人视水面如路面的水上漂功夫引来整个千露湖四周无数围观人群的热议,尤其是李乐儿,那手一柳渡湖引来不少姑娘们的眉目传情。更有那些胆子大些,脸皮厚些的闺秀们已经开始大喊了起来。蓝衫老者虽然狼狈了些,但最后的蜻蜓四点水,依旧迎来不少人的叫好。这样的功夫,哪怕是那些已经在城内开馆收徒的一流手大师傅们也使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