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人群之中,一个乱刺,一个瞎躲。忽听嗤一声,纪如风疾忙避开,紫衣女子剑未够着他,反而刺伤了一个醉醺醺的酒鬼。那酒鬼忽然“啊呀妈呀”乱嚷,突如其来的痛苦尖叫,令酒楼众人不禁毛骨悚然。
纪如风气喘吁吁,躲将到朱金成身后,又跳上一堆木头,他手中无剑,又怎敌得过剑术精湛的紫衣女子?他立即喝道:“谁借我剑用用?”江湖中,不少人爱剑胜过爱老婆,借剑如借老婆,谁又会借?他自然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他心道:“看来以后出门得佩戴一把剑才行,哪怕只是一把菜刀也好。”
思忖间,敌人又刺了过来,紫衣女子的剑,掀翻了酒楼拆下来的木头和瓦砾,本来堆得好好的木头瓦砾,瞬间变成了废墟。
一把剑向他飞了过来,他顺眼瞧去,原来是一个身材四寸有余的小孩,他接住剑,凌空翻了个跟斗,来到地上,笑颜道:“谢谢你,小弟弟!”
那四寸小孩青筋暴起,生气地蹙眉道:“你叫我什么?”
纪如风赫然一怔,眼珠一转,才注意到小孩下巴留着一小簇胡须,忍不住扑哧笑道:“谢谢你,大哥!”他笑声未止,紫衣女子仗剑劈下,几乎抵达他脑门,他隔空一挡,那剑竟然被卸了成了两截,紫衣女子的剑仿佛削铁如泥般,凛冽锋芒。酒楼众人俱是吃惊,如此宝剑,平生倒是第一次遇见。纪如风却臭骂道:“怎么这剑……竟是木剑?”
他乍然发现,留胡须小孩身边多了位妇人,那妇人一把扯下小孩胡须,气道:“阿东,你又拿宝剑来胡闹啦!”
纪如风哭笑不得,他身子一旋,如蛇一般,再次溜入人群当中,窜出来朝古沙嚷道:“喂,你不打算救你女婿啦?”
古沙却头也不抬地道:“我这老骨头行动不便,就不掺和你们小夫妻的打闹了。”他说着,又感叹道:“打是亲,骂是爱,好恩爱的一对!”
纪如风只有苦笑,他狼狈得就像一条狗。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紫衣女子为何要杀他。
他翻身滚到地上,趁此机会拾起了拜火人皮图,又纵身如鱼跃起,至朱金成面前,把人皮塞入朱金成长袍,一脸邪笑地道:“朱大哥,这拜火人皮图,我答应借你瞧瞧。”
朱金成大喜,他对拜火人皮图早已垂涎三尺,只不过碍于他商人的身份,他不能明抢,只能智取。
一个商人若干起强盗的勾当,他无疑就要遭霉运的。
他洋洋自得,面带微笑,竟优哉游哉看了起来,纪如风却心道:“这傻小子,终究还是上了我的当,人若自作聪明,难免也会上人的当。”
果然,紫衣女子哼一声,接连几剑刺向朱金成,招招夺人性命,锋芒毕露。朱金成恍然闪避,如梦初醒,竟已迟了,他既然看了拜火人皮图,想必就相当于知道了秘密,紫衣女子如同毒蛇一般,不依不饶,缠上了他。
纪如风大声喊道:“朱大哥,这泼妇甚是厉害,大概今早喝了不少醋,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朱金成却暗暗道:“好狡猾的少年,我与这女子对峙下去,势必两败俱伤,到时候拜火人皮图,还是要落在别人手里,如何是好?”他急中生智,大声吼道:“大家且仔细瞧瞧,那拜火人皮图是假的,莫要上了奸人的当才好。放出拜火人皮图的人,定然打算挑拨离间,好让咱们这些正义人士自相残杀。”
纪如风暗觉好笑:“什么时候正义人士,也干起抢劫的勾当来了?”
朱金成话语之间,竟是头头是道,他拔剑接招,诸不知紫衣女子的柔刚剑术,逼得他气喘吁吁,身处险境。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颇有些信以为真。
纪如风却看出当中猫腻,大声问道:“难道朱大哥已看过真的拜火人皮图啦?”
朱金成长剑回收,贴身格挡,纷至沓来的剑招,搞得他汗流浃背,他心道:“这女子当真了得,我若死在她手上,那可当真冤枉得很。”他眼珠子一转,又道:“我没有看过真的拜火人皮图,但是那首诗,我却在昆仑山看过。”
他觉得若是不吟出一两句来,酒楼众人大概是不会信的,他靠着良好的记忆,当真就吟出了拜火人皮图其中的两句。
众人争相臭骂,原来他们都着了别人的道了,这价值连城的拜火人皮图,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扔给他们争抢呢?
当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也许它往往是可能的。
纪如风当然知道这当中道理。
他忽然佯装紧张起来,慌慌忙忙道:“不好了……不好了……原来,原来朱金成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朱金成听到此话,简直就差点被气死,一个紫衣女子他尚且打不过,若是大伙一起上来,你一拳我一脚,他岂不被揍扁?只怕到时候,连最大的老婆都不知道他是谁了。
谁知纪如风又当即话锋一转,道:“我纪如风敢拿我老爸的声誉保证,这拜火人皮图绝不是假的。”
一个穿着邋遢的酒鬼蓦然从桌上爬起,连连吼道:“他是纪如风?他是纪如风?难道他就是君子剑胡三刀的大弟子?”
纪如风深深一揖,道:“在下正是。”
酒楼众人盈盈点头,这胡三刀是出了名的君子剑,想必君子剑的大弟子也是个君子,既然是君子,又怎会说谎呢?若是说谎,又怎能叫君子呢?
纪如风又彬彬有礼地道:“这拜火人皮图是丈人赠送给我的,本来算是我的东西,但人若变得有钱,他的脑袋难免就要更值钱了。这图纸我不要了,你们互相比武,谁若获得最后的胜利,那这宝藏图我就算是赠给他。”
这样既不会伤了和气,又能保住各人的性命。像这么美的事,谁若不答应,那他简直就是个笨蛋,或者,简直就不能算是个君子,而该算做一个杀人狂。显然,这里杀人狂是没有的。
他觉得,如此一来,能避免杀戮,也未尝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他虽然见过不少的死人,但他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便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当人能够热爱自己的时候,他便也会热爱别人,因此,他总不愿看到别人死去。若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爱,他又怎能去爱别人呢?所以,若一个人随时随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也一样会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纪如风坐在挨近厨房的长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高手,同时在一个地方出现,他只遗憾李易冲没有亲眼瞧见这一幕。
最先站出来的一人,竟然是福门镖局的镖头郭开郭大侠,他一身素衣,本来腰间无剑,此时已多了一把剑,他身后站着两个白嫩的少年,显然是他的儿子,郭大侠最擅长的是剑,而且是快剑。
纪如风心道:“第一个出来的人,一定是最不想要拜火人皮图的人。想必,他是来凑热闹的。”
一个人若是有了某种本领,难免就希望在众人面前施展施展,就像一个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总是希望与更美的人比一比的。
人永远都有追求,而这些追求,恰恰来源于永无止境的对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追求。
谁会与郭开比武呢?
众人屏息凝神,让出一大条道。
郭开拱手道:“郭某近日来怡湘楼,并非为争夺这宝藏图,仅只为了与各位江湖朋友切磋切磋。”他说的当真是肺腑之言,叫众人不敢不佩服。
人群缄默之际,与紫衣女子博弈的朱金成,竟鬼使神差地窜到了郭开面前,他一拱手道:“我来!”
纪如风大惊,暗道:“我这不是抗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他一抬头,出手狠辣的紫衣女子,竟已如鬼魅般窜到了他身边,只见一把剑劈下来,如雷贯耳一响,登时整个桌子就给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