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雀目送着程四离去,深深地舒了口气,他要想想自己该怎么做了。
离开了集市,按打听好的路线一路下去,没走多远,就远远的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清兵小股部队,老朱雀急忙闪身躲进树林。大路太危险了,他决定在山坡上沿着大路方向摸过去。
山路崎岖,但挡不住老朱雀的脚程。大约一个时辰后,他看到树林外面炊烟四起,想必是到清兵驻地了。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深山沟,两面是悬崖峭壁。在他的正前方,一堵崖壁高高竖起,高下十六七丈,宽下却只有五六丈。方方正正的壁面上没长灌木,无数藤蔓顺崖而下,堆在崖底。左右覆满了绿绿的青苔。是了,这一定就是青碑崖了。真他妈像,老朱雀赞叹着。
绕过青碑崖,是两条岔路。其中一条向上,看似可盘上右侧崖口。另一条平顺笔直,但不时有清兵走过。老朱雀选择攀上崖口,以便观察。
趴在崖口上,居高临下。老朱雀看清了地形。他的正下方,是一块谷中空地,那里有三十多顶帐篷,遍插黄龙旗。旁边,几十辆大马车停在路上,都是空的。稍远处,一组山梁横亘眼前,山梁上一块巨石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那巨石俨然就是一个威武的巨人,顶天立地而站,煞是壮观。巨人脚下,石梁底有一座庙。其前庭平地而建,而后部随地势凿入山中,是一座石窟式的庙堂,不过看起来早已荒废多时。老朱雀虽然经常来石人峪,可这石人他还是初次见到。他并不知道,这座庙,叫天神寺,是专门建在这用来祭祀石人的,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不过近些年民不聊生,香火不旺,逐渐没落了。
看着那些出来进去扛着大木箱的民夫,老朱雀明白了大概。看来,这炸药库,是安排在庙后石窟里了。这地方选的,真他妈绝,葫芦嘴形的死胡同,叫老子如何下手。老朱雀心里暗骂道。
他思虑再三,决定等援兵。靠他一个人,难度太大了。他倒不是怕死,只是一旦办事不成,反倒打草惊了蛇,后续再想破坏,就难上加难了。
正当老朱雀思量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说话的声音。不好,老朱雀心下叫苦,急忙伏身钻进草丛。
“二哥,你等等我。”
“你小子啊,真是懒人屎尿多。快点,擅离岗位,要吃军法的,你快点。”
“没事,二哥,咱们营这就要撤了,谁查岗啊。这荒山野岭的,站给谁看。对了,刚才我看到火头营开始起灶了,听老张说今夜大军开拔,后天总攻匪窝。”
“是吗,这么快。不是下月打么。怎么这么急?”
“听说朝廷下旨了,一月内必须消灭老黑河。说是万岁爷要回宗祭祖,关外九月后不能再有战事,动刀枪。”两个巡逻兵边说边在老朱雀眼前走了过去。
这可不好,他们马上要动手了,可程四搬援兵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嗨,看来老子得要一个人动手了,罢了罢了,今儿个就是今儿个了,老子拼了。老朱雀打定了主意,起身整理了行囊,下得崖来找了个隐蔽处闭起目、养起神,就等天黑动手了……
夜深了,老朱雀站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抬头望去,影绰绰的月色黯淡无光,漫天的迷雾,十丈之外望不见人。今夜本是月朗星稀,可这石人峪常年白雾,这样的环境倒也为老朱雀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走出树林,老朱雀伏身躲在一块青石背后。长身望去,清兵营只有点点的灯火。似乎一队人正在搬运货物。远处传来阵阵的吆喝声,吼骂声,马鸣声……老朱雀明白,这是开始往老黑河搬炸药了。
是时候动手了,老朱雀稳了稳神,把心一横,绕出青石,大步向天神庙走去。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过去竟然无人阻拦,很顺利的进了前殿。这让老朱雀都感到纳闷。其实,除去天气不好,能见度不高等原因外,主要还是因为清兵的松懈和腐败。这时的火攻营,虽然已经开始做拔营的准备,但他们的几个主要头领竟还不在营中。原来,大军立即出发的命令,是傍晚时才传遍全军的。而早在安营的时候,各营的管带们就都搬到了集市去住了。每天都在集市里花天酒地,吃完酒还要去逛窑子。今天的命令都是等将军们在窑子里办完事才收到的,老朱雀动手的时候,他们还在回营的路上。当头儿的纸醉金迷,当兵的自然松懈怠慢,只留几个小队懒懒散散的指挥民夫搬运军火,其他的都远远的躲在帐篷里,吧嗒吧嗒的抽大烟呢。
由于是火药库,院内不能有任何的灯火,民夫和当兵的都是摸着黑活动。老朱雀从民夫身边经过,贴近木箱闻了闻,没错了,就是炸药。一闪身,老朱雀进了二进院,眼前就是石窟洞窑了。
正当老朱雀暗自庆幸行动顺利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大吼。
“院里的把式们都听着,赶快到庙门口集合,我们队长要训话。”话音刚落,那些搬运中的民夫都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纷纷涌出门去。老朱雀心说你们出去正好,免得妨碍老子干活,也免得伤及无辜。
老朱雀显然低估了这里贮存炸药的数量和威力,一旦引爆,别说在庙门口,就是整个青石崖还能不能存在都不好说。不过此时,他并没考虑的这些。
“你,那个大个儿,没他妈听见去门口集合么?说你呢,那个黑大个儿!”这一嗓子吓了老朱雀一跳。
“他娘的,倒霉。”老朱雀嘟囔着。他想动手干掉这个兵,但转念一想,我先出去也没什么关系,他们拿我当成了民夫,正好,一会儿回来干活时更好动手。别因小失大,嗯,先他妈忍忍,老朱雀边想边顺从的往外走。他虽是个粗人,可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办起这种事还是很老成的。
“都给老子听着,上面有令,今夜子时之前,必须搬运完成。过时不完,你们统统都得掉脑袋,听着了没,干活都麻利点!还有,你们他妈手脚都轻点。知道搬的是什么不,炸药!一个不留神,咱们都他妈玩完!这些东西能炸死这沟里的人八遍,别他妈当土豆扛……你们看看,从仓库到马车,你们他妈洒了一路,这要是有个火星……老子可不想陪你们见阎王。啊,就这样,赶紧去干活。呃,那边那两个小个儿的,去,去,把洒的火药扫了,赶紧的!”一个小头目这样给大家训了话。
回到庙内,老朱雀一心想着引爆炸药,可一时又想不到脱身之计,在洞窟里面来回徘徊。一队清兵路过,见老朱雀没干活,便向他走来。
“我让你偷懒!”一个清兵二话不说,照着老朱雀后背就是一鞭子。把他打得一个趔趄,疼的他妈呀一声。老朱雀哪里吃过这样的亏,头脑一热,回身就是一拳,把打他的清兵打到在地。周围的清兵见势,哪里肯放过他,纷纷挺枪来打。
好个老朱雀,挥起拳头,拔出匕首,单枪匹马的和一群清兵缠斗了起来。不出十几个照面几个清兵就被老朱雀打得东倒西歪,没了还手的力气。这些绿营兵,平日里疏于操练,又吸食大烟,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平时全靠人多势众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这真要遇到吃生米儿的,马上就怂了。
几个清兵抱着脑袋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有土匪,土匪来啦,兄弟们,里面有土匪!”民夫们一听有土匪,也不明就里的跟着往外跑。哗啦一下,庙里就剩老朱雀哥儿一个了。
土匪这个词,就像一个炸雷,还没落地,兵营里就炸开了锅。
“集合!”,“土匪在哪?”,“拿火把!”,“快去报告!”,“包围,别让土匪跑了!”随着各种口令声,只一会,星星点点的火把便汇到了一起。在庙门前,远远的形成了一个弧形的包围圈。
老朱雀冲到门口一看这阵势,知道跑是跑不掉了。他心说,事已至此,左右是个死,莫不如不跑了,直接炸了这火药库,听那当头的说这炸药威力巨大,没准还能和清兵门同归于尽。
想到这,老朱雀伸手去腰间摸火折子。只一摸,他的脸色就变了,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掉了,别在腰里的枪和百宝囊都不见了踪影。回想一下,可能是刚才打斗中,被刀枪打掉了。老朱雀立即奔回后院,在刚才打斗的地方俯身找了起来。他一边预防着清兵的进攻一边寻找,可该找的地方都寻遍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样东西。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虽然清兵几百人包围了老朱雀,可却迟迟没有进攻。清兵不敢冒然拿着火把进庙,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没有火把,又不敢摸黑进去,怕着了道。绿营兵怕死那可是驰名中外的。
“里面的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你跑不了啦,出来!”
“朋友,道个腕吧。我们火攻营不打无名小辈。”
“那黑大个儿,别以为我们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老黑河的狗贼。快报上名来!”
清兵们在外乱吼着,他们现在只能这样,期盼着里面的人和他们一样,一吓唬就孬了。
“放你妈的屁,别瞎他妈叫唤。有本事就进来。爷爷有名有姓,就是不告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朱雀也吼着嗓子骂了起来。可骂归骂,没有火器,就毁不掉这军火库,难道叱咤风云的老朱雀,今天要活活困死在这石人峪。
哄乱的叫骂声回应在青山翠谷之中,高高的石人俯视着眼前的众生。呼啸的山风带不走纷乱的迷雾,朦胧中,谁都不敢妄动。
双方都不知道,自己要在此对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