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了些酒食,都感到有些困乏。但又不放心在蜂舍过夜,害怕清兵过得井来。毕竟他们并不知道那天玑井已坏。无奈之下,几人带了众多的保暖之物进到湖畔一片树林里住了下来。次日天明,三个人见蜂舍周围毫无异样,又小心翼翼的回到房内,吃起饭来。
“湖西岸有个小村子,老夫和那里的人都相熟。咱们去那里小住几日,待你二人身上伤好了,养足了精神,再动身也不迟。老夫也借机再回一趟榆树,和小凤他们交代一下,顺便带些路上用的物件。想老夫回来之时,你二人也该痊愈了。怎样?”李老汉说道。
“不怎么样,俺可不在这待着,得闹心死。咱俩这伤没大碍,要不咱都去榆树走一趟,看看你那铺子,再看看小凤。是吧,小四?”老朱雀看着程四。
“大哥说什么呢?”程四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老伯,我也不想在这待着。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嘿嘿,你看看,俺说什么来着。就这么定了,走吧,老头儿。”老朱雀一脸的坏笑。
老李汉也没反对,给他们找了几件衣服换上。三人直奔榆树镇而去。
刚经历了惨烈悲壮的战争,一路上每个人都心思凝重,话并不多。沿途所见,流离失所的百姓骆驿不绝,路旁饿毙者时而有之,这更是给众人心中添堵。
这次围剿老黑河,官兵们可发了横财。不仅灭了老黑河的山寨,连方圆十几里的山村也都给剿了,弄得民不聊生。
到得榆树镇,直奔李老汉的铺子。小凤正在门前整理货物,看见李老汉回来了,老远的跑了出来。
“爹,回来啦。呀,你俩也来啦。”
“回来了,回来了。家里可好?”
“挺好的,有我在,爹还不放心啊!”小凤顽皮的挽着李老汉的胳膊撒着娇。
“这都多大了,还撒娇,不怕别人笑话么?”
“哦!”小凤松开手,向着后面的二人做了个鬼脸。
进入铺内,几人进入了后堂,和帮李老汉看铺子的表哥、表嫂一阵的嘘寒问暖。之后,众人又把各自分别后的经历简短的讲了讲。小凤听到老黑河的惨状,咿咿呀呀的哭了好半天才被众人劝住。
李老汉的这个老表哥,是个黑黝黝的瘦老头儿。满脸的褶子里带着山民特有的憨厚,满身的补丁中突显着他的淳朴。他坐在一边,详听着大家的讲述,吧嗒吧嗒的抽着他那乌黑的老烟袋,一言不发。
待到众人言论已毕,他抬起了头,在脚底板上敲了敲老烟袋。
“听我老弟和凤儿说起过你们的事……呃……老朱雀……程四,听说二位近来遇到了神井。你们和那井的事啊,他们也都和我讲了,还别说,有点意思!”老头指着那兄弟二人喃喃的说道。
“是啊,老伯!您都听说了啊!”程四应着。
“叫我赵伯,免得和你李伯重了。我都听说了,听说了。我活了七十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我们这个地方有什么神井。如果不是老了,到真想去看看。”
“赵伯?嘿,咱爷俩本家儿啊。俺也姓赵,叫赵勇和。俺说爷们儿,就从来没听到有人消失啥的?或者有过什么传说啥的?”老朱雀直来直去的问。
“传说?没听过。咱没读过什么大书,就爱听个戏,可也没讲过这样的书。不过,你这样问,我倒想起点事儿,不知道你们想听不。”
“书你就别讲了,俺要听你们老辈见过的事儿,怪事儿!”
“说起来……这事,还真是个怪事,就是去年夏天的事儿。”赵伯吧嗒的吸了口烟。
“去年夏天啊,那天不怎么热。我在我们村里,呃……就在那个榆树河边,你们知道那地方不?”
“说吧,说吧,俺知道!那又叫赤松河,对不?你就说事儿就完了!”
“你这后生,猴急的性子啊!好,那我就捞干的说!我也希望你们也能帮我解释解释……那是个啥!”赵伯喝了口水,又吧嗒了一口烟,慢悠悠的给大家讲了一个他亲眼所见的事。
那榆树河是松花江的支流。虽是支流,可水深河宽,水面宽处望不见对面。这里也是长白山三江源之一,自古物产丰美,人杰地灵。
河水由多条河系汇流而成,部份是来自白山雪峰的冰川融水,部分来自山川汇水和泉眼溪流。河内鱼蟹众多,肥大鲜美,引得无数渔家在此河打渔为生。这赵伯便是河边众多渔村中的一个老船匠。
这一日,风平浪静。赵伯像往日一样,带了几个徒弟在河边滩上维修着一艘旧船。快到中午时分,正是烈日当头。赵伯干了一阵后,感觉燃热难当,口干舌燥。放下手中工具,想去到河边洗把脸,喝口水。
忽然,一阵凉风袭来,吹的赵伯这个舒服啊!这炎炎夏日,真是难得的惬意。只是哪里吹来这么凉爽的风呢?
赵伯抬起头,迎着那阵阵凉风袭来的方向望去,突感诧异。距河岸十余丈远的地方,一艘大船无声无息的漂荡了过来。
这船很大,很高,有桅无帆。船身通体白色,吃水极深,看样所载货物极重。
在这河面上见到船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河面上来来往往的,什么船都有。可眼前这船却与众不同。赵伯是船匠,这辈子造船无数,可这样的船,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首先是船型。这船,舷长弧宽。船首如刀锋,是劈水式。水下船底隐约是脊型,水上船帮干舷极高。而这榆树河里的船,无论是渔船还是货船,都是平头钝首,是压水式。下为平底,干舷很低。
再看这大小,这艘船要比此地最大的货船还要大上一倍。这河面上,从没有人见过如此大的船只。
还有这船的舱室,低矮却宽大,前有舱幔后有台楼。桅杆高大而粗壮,且前后双桅。而本地的船都是舱室细窄,舱口空敞。有桅杆但都是单桅且不高。
而最让赵伯看不懂的是,那全船通体洁白。白漆如刚刷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老赵头儿见过许多彩船,可这白船可是他此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就是这艘在这河面上显得格格不入的船,给他们带来的阵阵凉意。
正在赵伯纳着闷的时候,他的几个徒弟也望见了,纷纷跑过来指手划脚的议论起来。河面上也有几艘小船划了过来,围着这船观看。
“师傅,这是什么船!没见过啊!真排场!”
“师傅,您老新研究的啊!谁帮你做的,没和我们说呢?”
“去,去,别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呀,乱说。呵呵,那个,师傅,多少银子买的啊?”
“滚蛋!没大没小的!我怎么知道它哪来的!唉,看样……搁浅了,咱得搭把手喽!”赵伯边说边向那船走去。他看到船尾的舵板细长高大,已然插进了河滩的淤沙中。
“我说赵老爷子,喂,赵老爷子!”河面上一个相熟的鱼把式打着招呼。
“怎么啦?”
“这船上好像没人啊。这船冷冰冰的,你们小心点啊!”
“什么?小心点啊?好,谢咯!六子,你喊一喊,看看船上有人没有。”赵伯越看越迷糊。
结果,喊了半天无人应答。老爷子等不及了,让徒弟拽了条船,几个人划到了大船下。
到得船边,几个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真冷啊,这个大东西浑身散发着冰凉的气息。船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环绕一周,这通体洁白的大家伙除了样式不同和冰冷异常外,并无其他特殊之处。只是这无帆无浆无纤的,是如何驶到这里来的。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不能冒然上船,恐有不利。应先报官,让官府来处理。
这榆树河上有抚松府开办的救生局。备有大小船只四艘。一为营救过往船只遇险,二为震慑江匪。
报到救生局后,管事不在。等了两个多时辰,才醉醺醺的回来。说了原由,请差人去看。那管事以天色已晚,不便出船为由,推至第二天再说。众人无奈,只得回去散了。
这救生局也算是守时。第二天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驾船过来了。赵伯和徒弟们听闻后也来到了岸边观看。赵伯发现,那船要比昨日吃水浅了许多,不过还是动弹不得。
衙门的人可不管那套,爱谁谁的船,到了地方,十几个人便攀上那大白船去。寻进舱室一顿乱搜,结果,没人没物,什么都没搜到。
差人们又打开货舱,准备看看装的是什么。就见那舱门刚一打开,几个差人同时倒退几步。
赵伯他们,此时也跟着上了船,跟在差人的后面。探头观瞧,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呆立当场。
那舱里,那舱里装的,装的满满的,竟然是一块块通透洁白的冰。
要知道,现在可正是七月,炎炎的夏日,这时节世间怎么会有冰,而且是那么多的冰!
一惊之下,在场的众人再也感受不到那船上的凉意了。因为,他们自己已经从内而外的,从头到脚的变得冰凉……
白色的大船形态怪异,白色的船舱里装满白色的冰。白色,白色,全是白色……不知道那时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否一样,只是没有人再敢去看那些冰块,更没有人还想在那停留片刻。他们向后退,再后退,突然转过头,呼啦一下一股脑的奔下船去。
有人边跑边喊着:“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