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沙漠里的夜是如此寒冷,但是,坐在篝火旁还不能暖和?以至于还需要再加件衣裳盖上?哈图难道也是觉得冷了?才想要拿出自己的长袍来?
“哈哈,哈图你这么怕冷嘛?”胡日查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哈图又是一阵恍惚,摇了摇头,然后将衣服抖了抖,看着那道长长的口子。“哈哈,我知道了!”胡日查瞥了一眼那长袍,接着兴喜笑道,“这个是莫格德给你缝好的,可是呢,她又不在这里。嘿嘿,你是不是想念她了啊?”胡日查的声音有意变得更大声,惹得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莫不是真的在想念莫格德?大家都已睡下后,哈图悄然在心里问着自己。哈图不知道,也想不通,于是坐了起来,静静地望着远方。透过篝火的远方里,有一个人影在渐渐飘来,愈来愈近。人影好像不是莫格德,待得哈图看仔细了,又吃了一惊。他看到的人影很熟悉,那人身穿长袍,步伐阴沉,手中握着酒囊子,飘逸古怪,就好像是他自己!那人影,嘴巴动个不停,好似在向哈图诉说着什么,忽而又飘了回去,渐行渐远,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人醒了,这人看着呆坐在那看着远方的哈图,忍不住轻声笑道:“放心,哈图,这趟互市回去,很快就能见到莫格德了!呵呵......”说罢,又躺下睡了。只留下哈图还在呆呆坐着,满脑子的迷惑,那个人影真的存在嘛?难道不是他的幻觉?
天色微微一亮,就已到了赶路程的时刻。还好,并没有什么风沙,很是平静。自然,巴图的骆驼队也很是顺利地走出了沙漠。一出沙漠,巴图就指着远方,对哈图说道:“那里就是中原,或许就是你来的地方?”哈图也放眼望去,眼中透着深邃。
“前面不远处有道关口,过了关,我们就可以和中原人进行互市了!”大家边往前走着,胡日查边是说道,“过了关之后,就相当热闹了。中原什么都有啊!呵呵......”哈图只是静静地听着,或许过了关口,他就能够记起些什么,他是谁?叫什么?又是为什么会陷在沙漠里?
“这个关口,很是热闹的。每次一来这里,我都快忍不住连觉都不睡,就想一直在关内晃来晃去!”队中一人这般说着,其他人也赞同着笑了起来。唯独,哈图还是一副安静模样,不时望望远方,又看看巴图和骆驼。
“绕过这个山道,前面就到了。”又一人说起,显得很是高兴,“中原就是热闹,人山人海!东西也好!”绕过山道,并无什么热闹之景,更谈不上什么人来人往。秋季的草木早已枯黄,与大家所谈论的一点也对应不上,分明一派荒凉!巴图等人很是惊讶,就连哈图也错愕一下,这个样子就是大家向往的中原嘛?
“还是先进去看看吧!”巴图顾不上奇怪,沉声说道,“天气凉了,说不定,大家都在关内呢?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大家揣着疑惑,往关口而去,更让他们奇怪的是:关上连个守关将士也没有。而且,当他们刚走到关门下时,吹来一股邪风,邪风里透着丝丝寒意。
风中还伴着“哐”的一声,是关门口往北方向。众人纷纷望向那边,只见一团东西随着风在晃来晃去。仔细一看,大家心底不由一阵寒栗。原来,那处有根长长的麻绳,麻绳上套着一只野狗,野狗干干瘪瘪,靠墙的一面一团乌黑的血泽。这狗实在是可怜,在那里一定是挂了许多天。不知是谁挂上去的?也没有人去取下来。
各人并未多看,便往城内而去,只是哈图冷冷伫立冷眼了好一会儿!巴图等人一如既往地来到客栈,那个叫做“中原”,又多借宿些关外之人的客栈!这个时节下的“中原客栈”,本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可现如今,一如关门上的荒凉,倒是有了相应的对称。
哈图静默默地跟在了巴图、胡日查等人的后面,望着这个“中原客栈”的招牌,似曾相识的感觉犹然而生。那么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哈图不知道,也想不起,更懒得去想起来。或许,此时他的心里已经融入那大草原的辽阔。?
客栈的伙计,倒还是那个伙计,一见巴图甚是热情地招呼起来,一切老规矩。“你们这,怎么?”巴图问了那个伙计,伙计张望了望外面,怯了眼色,摇摇头并没有回答,只轻声回了一句:“你们早早地互市完,就快些回去!”说罢,又是招呼起来。正瞥见哈图,又不禁冷怯下去,便急急走开,招呼其他人。
其他人?所谓其他人,就是客栈上坐着的两三个人,亦是一副胡人装束。哈图细细看着那个伙计的背影,因为从他身上哈图感觉到什么?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一番整顿,天色已晚!哈图陪伴着胡日查晃悠着到了伙计那里,打听些这里发生的.....可惜,无论胡日查怎么打探,伙计始终只字不提。无奈返回!
关内的大街还是很宽敞的,尽管不时吹来秋风,寒气迎面,也迎上了后脊背!哈图不禁缩了缩后背,那道长长的刀痕总会让人觉得寒栗。哈图晃悠悠地走着,一晃就晃到了关门外,关门上依然没有将士,没有喧闹,连门都是半敞着的。
城外的风吹得更加频繁,吹动枯草落叶,也吹动了哈图的心。那种逃无可逃地冷冽一阵又一阵地随风吹来。“忽——忽——”声音低沉而苦闷,要是谁发出这样的沉闷?这人该是多么的凄怆??可是,关门外除了哈图一人外,好像就没有人了?或者还有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挂在那根长长而粗粗的麻绳上,随风吹动!
这绝对也不是风声。“忽——忽——”,哈图听得仔细了,因为他已经走到了那只狗下面,他几乎已断定声音就是这狗发出的,这只已被挂到干瘪的野狗发出的!哈图一点惊奇也没有,只是呆呆愣愣地站着,望着。好一会儿,又吹来一阵秋风,“哐当”声中还伴着话语,“来了!你终于来了!”
来了?终于?难道这狗一直在等着他?哈图轻摇了摇头,他弄不懂,就算他来了又怎样?“忽——忽——”那狗又低声沉闷。“你知道我是谁?你认识我?”哈图冷冷地问着,问那只野狗,更是问他自己。反正,哈图根本没有相当意志地去想他自己是谁。
野狗没有了声音,连那种被风吹动的晃动也停止了!这会儿的哈图,已不知何时走开,又不知何时走上了城门,走到那根麻绳拴着的柱子旁。等到哈图把绳子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只狗已经不知了去向。
“你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哈图正看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中原客栈”的那个伙计。此时的伙计,双眼冒着金光,一副要把哈图吃下去的模样!哈图淡淡笑了一笑,因为伙计那样的表情比起那张狰狞的面孔总要好许多的。伙计苦涩一笑,或许他发现这个“哈图”还是原来的样子,尽管哈图现在仍是“哈图”。“你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伙计沉声而道,“可惜,世人并不都像我这么理解你的!你只不过是一......”
“哈图!你原来在这里!”胡日查不远处已大喊起来。等到胡日查也上了城门,那伙计却不见了,或许就在哈图转身的那一瞬间吧?哈图静静地跟着胡日查回到中原客栈,连看到那个伙计在客栈门口盯着他们两人,也始终无话!这不是默契,或许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些什么,但是还没有到这个程度吧!或许,哈图本就没放在心上嘛?
次日,中原客栈内吵吵嚷嚷的,似乎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往日的“热闹”?可城内依然那么荒凉,只因从关外又来了一批商队。这商队有别于巴图所带领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风尘仆仆?
“哈哈,巴图!”那只商队的领头人远远见着巴图,就大声打着招呼,看来他们也是相识的,“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是哈的马扎。”巴图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淡淡回道,“我们昨天才到!......你还是这么有兴致,难道你没看到城门外挂着什么?”“哈哈,这次是跟以往不同了,人是少了不少,可那城门上又挂了什么?”哈的马扎朗声说道,“巴图,你可不能开玩笑!”“哦,你真的没见到?”“没有。”哈的马扎见巴图说得奇怪,不禁皱眉问了问身后的同伴,“你们看到什么了?”“什么也没有。”“没有。”
巴图也吃了一惊,虽然这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隐隐中感觉到什么异样。更令巴图奇怪的是:自从这天起这个,这个城关居然来往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热闹。巴图忍不住又问了问那伙计,“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回伙计倒没推辞什么,顿了顿回道:“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又是些本就会发生的!”伙计说完又瞥眼望了望呆在角落里的哈图,好似这话就是在说给哈图听的。
哈图一点反应也没有,瞧也不瞧那伙计,然后不知何时从哪里拿来一坛子酒,慢慢喝起来!夜里,哈图居然来找那个伙计。那个伙计还在给客栈的客人准备着什么,一见哈图,微微一愣!看来,他对眼前这个人失算了一次,好像他对于“哈图”也不止失算一次吧。
“好像,我们不是朋友吧?”哈图这么问着,也不管伙计的表情多么平淡,接着说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呵呵,一个称呼而已!如今,你不是又叫做‘哈图’?”伙计淡淡笑着,还是答道,“你可以称我,‘姜’。”“姜?”哈图冥想了一会儿,脑袋又隐隐痛起,连后背也升起一股寒意。哈图顿时安稳了下情绪,因为他还不乐意去想,至少也是现在不乐意。“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呵呵......”伙计姜还是平淡地说着,道,“我想,你要问的就是这些吧?”
哈图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伙计姜,眼中好似一团火!火焰瞬间熄灭,被他自己?还是被伙计姜那平淡而幽幽的眼神?“我要问的会是哪些呢?”哈图自言自语起来,又冷眼看了看伙计姜,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呵呵,”伙计姜又笑了笑,笑得有些古里古怪,慢慢说道,“我觉得你这个样子已经很好了。我还是劝你不要想得太多。”哈图不理解,他不知道伙计姜话里的含义,更不知道他自己的含义!哈图临走的时候,伙计姜居然还给了一个提醒,并不能称作“提醒的提醒”:“噢,对了,我还想说,其实你还可以称呼我另外一个名字,‘催命的神’!”末了,伙计姜还是喊了一声“哈图,保重”!
无论,这条街道来往着多少人,夹杂着多少喧哗,始终是掩盖不住其中的寒意,凄凉的,诡异的……巴图他们领着他们的皮革、羊毛,徘徊于集市上,会说汉语的哈图自然也跟着。“今年一点儿也比不上往年啊。”其中一人道。巴图又何尝不是看在心里?巴图到了那处铁匠铺,以往他都得在这里换一些铁器。
铁匠铺,有两个铁匠,是父子。起初巴图刚跟随商队来时,老铁匠就把手艺活都交给了小铁匠。小铁匠年纪与巴图相仿,交道次数打的多了也就熟了。“刘大哥!”巴图高声喊着,半会儿没有动静,巴图又连连呼唤。半天,才从铁匠铺里蹒跚出一老者,老者满头白发,突兀的右手里还握着把铁锤。巴图吃了一惊,愣道:“是,老爹,刘?怎么,刘大哥不见?”刘老爹细眼瞧了瞧巴图,方才认出,无所喜来反而叹道:“原来是巴图!哎,又到了互市的时节了!哎……”不觉,刘老爹已哽咽起来。
“老,老……哭,哭,怎什么……”胡日查囫囵半天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对哈图说着让他问问刘老爹究竟发生了什么?刘老爹一听有人问起,也不顾声音如何的冰冷,也懒得抬头便自顾抹抹眼泪,边往里走边颤声而道,“来,来,进屋说进屋说……”
铁匠铺里空空荡荡,似乎就剩刘老爹一人,巴图知道老爹有一儿子一儿媳妇,还有一个小孙子!可眼下?刘老爹一把丢开手里的家伙,念道,“还要你有破用?!”“刘大哥人呢?”巴图本想开口问,一见老爹模样硬是把话咽了下去。“哎,逢年必乱,逢年必乱……”刘老爹顿了顿,哽咽着说道,“老爹我现是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哎!”“到底发生什么了?”“哎,那已是三月以前的事了,三月前城内突然刮来一道风暴,虽,虽然风暴不大,却把,把一些家畜吹死了。家畜死也就死了吧,还惹来瘟疫,闹得满城的乌烟瘴气,那会儿刘四锤和他媳妇也都染了病死了!哎,也还好瘟疫去的快,我那小孙子本以为无事了。却又冒出一伙强盗,硬生生把我小孙儿给,给……”
众人听罢,知道其中原委,闷闷不语,又怎敢多谈些什么去伤及一个老人失落的心?难道说这些确实令人哀伤的事情,就是伙计所不肯说的事嘛?“可恶!杀人,强盗!”巴图狠狠地咬起牙,胡日查等人也是恼怒十分,却也无能为力!哈图依然那副冷冷的模样,全然不把这些世俗之情放在心上!或许有一天,他能懂的,也一定会懂的。
众人不好在谈交换些什么,巴图挑了一件羊毛皮,让哈图拿给刘老爹!“老爹,这是拿给你的羊毛!”哈图正与刘老爹打了个照面,却把刘老爹吓得不轻!“你,你......”“你认识他?他,哈图...”巴图见状忙说道。“哈图?哦,”刘老爹稍稍安定下来,道,“像,实在是像!眼花了,眼花了,老了老了啊!哦,多谢你们的羊毛,羊毛啊!我,我也没什么好给的...”刘老爹四下张望,指着那铁锤,继续道,“这把铁锤拿,拿去吧。我留着也,也没什么用。”
众人也不好多推辞,于是哈图就拎上那把铁锤!铁锤,分量很稳实,哈图握在手中已觉出浑浑力道,经过百般淬火的力道!哈图并不知晓,这把懂得锤炼万件铁器的锤子,也在不知不觉中锤炼起哈图!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哈图!
互市,是必要的!它带来不同民族的交流与促进,使他们活得更舒适,更安逸。却,也带来些战争,野心与渴望地杀戮!杀戮,就那么不期而到,让人不知所措!这个互市也才进行五天,这个第五天的天昏昏暗暗,阴阴冷冷,多少已是个下雨天吧!
雨水,这么淅沥沥起来,说来就来!中原客栈里,人多也暖和,因为客栈的的确确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巴图!你在想什么呢?”巴图居然在发呆了,他在惦念着孤寂的刘老爹,但一看是哈的马扎,冷眼瞥了瞥。“你看,这里是多么热闹啊!”哈的马扎还是自己说着,“哎,热闹啊!这雨估计明天也停不下来。有热闹,有热闹......”巴图一点也不想见到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更不会在意这种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哈图是冷冷地望着哈的马扎离去的身影,忽然他觉得这个人是那么的无知,无情,无耻,还很可悲、可怜!哈图转眼又看了看伙计姜,伙计姜一副淡然的表情,哈图却透过姜的眼神,扑捉到了一丝悲凉,仅仅是那么一丝!
翌日的雨,依然那么下着,一点也不把这群人放在眼里!中原客栈还是那般的热闹,可是,城门关外也热闹起来,一群马匹惹来的热闹,而且一直从城外带到了城内,更带到了中原客栈的门前!马群上的人披蓑戴笠,个个腰间都藏着一把利器,眉间藏着杀气。
这群人刚从马上下来,哈的马扎就迎了上去,显然他们是一路的!领头那人阔着脚步,抽下蓑笠便恨恨地甩了出去,雨水分撒,撒得哈的马扎满脸都是。这人身背一柄长刀,冷冷的长刀,径直往里走着,随随便便地坐了下来,理也懒得理会那些正盯着的眼睛......
哈图的眼神变得更冷了,这个背着长刀的“脸”,他好像见过?可一当这人呼唤来伙计,开口大笑时,哈图已确定见过这人,更确定“见过”这个笑声,阴冷无情的笑。哈图不禁缩了缩后背,一股寒意又从那道长长的伤疤里冒出来,他已不知不觉地害怕起来。但是,他又能够怎样?胡日查也注意到哈图的反应,像是哈图又犯起病来?扶着回了房间。
伙计姜颤颤地走到那人面前,道:“大,大爷,您有什么吩咐?”“好酒好肉送上来!快,快...”哈的马扎已抢声说道。伙计姜盯看哈的马扎一会儿,无奈摇摇头,只好过去准备。巴图悄悄走过,轻问了那掌柜,“这是什么人?”“这,这就是那伙强盗,杀......”杀人不眨眼么??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那群人里,有一人说道。“这才是好时机!叶镇,你不懂。”长刀那人喝道,“你们都坐下吧!”说罢,叶镇等人都坐了下来,管他座位上有人没人?因为他们是强盗,有听说过强盗也讲道理的?
不时已近夜色,这活强盗居然还住了下来,也幸好中原客栈足够大?或许这趟来互市的人并不多?总之,这群人的利器还在藏着。伙计姜呢?他可不能藏着,他还是得低声下气地去端茶送水。伙计姜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他喊起来也怕那伙强盗,但他更怕死人,死了的哈的马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