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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沙声

巴图刚一走出帐篷,耳边已呼啸风声,这多么类似的东西总会不经意地扰乱心神!巴图已决定要问个清楚,可是他忘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哈图已记不起他的过去,无论哈图是真的,还是假装的!

哈图没有呆在帐篷里,刚才他从巴图那里出来,就莫名其妙地往外走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着他?哈图呆呆地迎着风沙,眼神恍惚,手里却紧紧地握着那酒囊。顿时,那只手青筋暴起,一股寒意从背后冒出。哈图意识到,自己可能又是犯病了:莫格德已和他说过很多次。哈图跪倒在地,忽又举起酒囊喝上一口酒,瞬时暖意畅流全身各处,脑中悠悠然然,又是那副哀怨之景......

哈图猛地又喝上一口,此时这酒中满是冰寒之气。哈图实在不解,但他眼中又仿佛见到一些人,这些人里有巴图,有莫格德,也有胡日查,甚至他还看到了他自己!然后,哈图似乎还看到那张面孔,那张透着狰狞的面孔!

风停了,夜空空旷许多,进而亮堂起来.....何处的涌动?犹如泉眼突兀,亦似如雷鸣响彻,又急促十分,更是心跳之声贯彻于耳。哈图的额头爆出冷汗,眼中透着冷酷与血腥。一柄长刀飘忽于眼前:刀身淌着鲜红,定是鲜血无疑;刀尖处还滴落不止......空旷下还伴着阴邪的狂笑,那只手凶残无情地握着那柄大刀,与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相依相成。面孔并无狰狞之色,叶眉生冷,颧骨突兀,却将一身的戾气暴露无遗。哈图紧紧地攥着拳头,一声狂叫,长发依稀也随着他的狂怒而愤愤扬起,狠狠地“注视”着......

顿时间,那只酒囊子也呼啸得可怕起来,泛称起无数冰冷,无视天地间一切万物。就好似哈图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一只用来装酒水的器具,而像是一刃锋利的兵器,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他愿意,行饮与对敌,安逸与愤怒!

无论哈图如何挥动着“利刃”,总无法碰触到那柄长刀,而那肆意的笑声依然旁纷扰不止!哈图起身翻腾,忽的跌倒在地,神志渐渐模糊,笑声渐行渐远......

哈图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帐篷里,身上盖着毛毡子,酒囊子却依然紧紧地握在手里。此时呢,天色已是大亮!哈图晃了晃仍有些晕痛的脑袋,他只记得那个笑声、那柄长刀和那张脸!愤怒,就像是把火,当它已经烧到最旺以后,就会一点一点地温和下来,也平静下来。

哈图正要试图站起来,仍是抵不过脑袋的疼痛而跌落回去。“彭咚”一声!莫格德便急忙跑了进来,轻轻地扶正哈图的身体,望着他转悠的眼睛微微一笑!“我,我....”哈图吃力地张着嘴巴,道,“我,这是,怎,...怎么...了...”说罢,又扬了扬脖子,想要再次爬起来。莫格德立马将手托着,又见哈图一脸的痛楚,不禁摇了摇头,顺势让哈图躺了回去。

“你,不,躺下,好......”莫格德想了又想,实在觉得难以用汉语表述,只得以微笑回应。“我,怎么躺.....”哈图的思绪很乱,随口就把心中的疑惑给说了出来。这句话莫格德虽然听得模糊,倒因她善解人意也能听个明白,只不过,言语无法交流!“昨,夜里,夜里,巴图,把你,把你......”莫格德看着哈图那种奇怪的表情,也不好就此打住,但又碍于言语。想了片刻,也管不了许多,就用蒙语流畅地说道:“昨晚,巴图没在帐篷里找到你。过后,传来了一声吼叫,大家都觉得很奇怪,纷纷钻出帐篷,才知道是你喊出来的......”

说到此处,莫格德停顿了一会儿,望了望睁着眼睛在静静听着的哈图。莫格德又轻轻往上拉了拉毛毡子,继续说道:“当时,你的样子可怕极了,就像一头发怒的狼。...”这会儿,莫格德的眼睛也不禁黯淡下来,或许她的内心被触动了?或许她在同情什么。“...我还想跑过去看看你的,巴图一下子就把我拦了下来,我只能看着......你,还在胡乱摆动手臂,连你的酒囊子也摆动个不停。大家都觉得你疯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疯了,因为你的病还没有好。你那个时候,肯定是发病了。只有发病了,你才会那样子的......”

说着说着,莫格德的眼里闪烁起什么似的,顿了片刻,接着说下去,“你那会实在太可怕了,风沙都把你的头发吹得是纷纷乱乱。你突然还跳了起来,就跟狼儿捕食羊一样。可是,你又不是真的狼,一跳起来就狠狠地掉了下来,全身扑在那儿。我都好几次想冲过去了.....你还想着爬起来,幸好巴图一个健步就跨到你身旁,还没等你起身就把你打晕了!也幸好了,你没有什么事,现在也还是平静着......”

莫格德见哈图微微笑起,也以微笑回应,呼了一口气说着:“我说完了!还好你现在醒了,我以为你又要睡几天。你好好休息!”一想哈图听不懂蒙语,又用着生涩汉语说道,“躺下,好,休,好......”哈图却已在连连点头了。莫格德又是甜甜笑起,用手摸摸哈图的脑袋,看看他怎样?无事,便起身出去。

哈图已显得淡淡的脸上,瞬时又布上一层苦楚,就在莫格德摸上他额头的瞬时!哈图紧紧皱着眉头,望着莫格德出去的背影,那种令人无奈与悲情的情绪油然而生。哈图知道这个姑娘不会有美丽的结局,却不理解自己为何这么悲怆?

哈图不知不觉思索起来,耳旁回荡风声,风沙愈来愈紧密!紧密到哈图想不听也不行,风沙里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是笑声!那种让人听了不寒而栗的笑声!哈图听到的不是“不寒而栗”,而是愤怒,火一般的愤怒。哈图猛地闭上眼睛,想要躲避,却不想在黑暗里,这笑声更如同是在耳畔发出的一样。继而交替出一张面孔,面孔狰狞......

哈图又是一声狂吼,他无法分清这交杂在一起的东西,因为不愿去分清。然后,事实呢?难道说他不愿,就真的能够嘛?这种无力的躲避与挣扎,只不过是让他暂时的平静一下子。该来的风暴,终究是会吹来的;该来的灾难,也终究会发生;该来的笑声与面孔,自然也少不了、逃不掉!

莫格德一听到喊声,又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管不里哈图是不是挥动着手臂,莫格德一把就抱住了他。哈图望着莫格德那温柔的脸颊,杀怒的眼神转而就平复下来,脑中变得空空旷旷,心中也是平静得空空荡荡。

不一会儿,巴图也进来了,神情古怪地盯着哈图!巴图又让莫格德出去,说有些事情要单独和哈图谈谈。可是,莫格德出去以后,巴图并没有说话,而且一点要谈的意思也没有,还是那么神情古怪地盯着哈图!哈图呢,也看着巴图,眼中没有疑惑,没有恐惧,也没有神情古怪,依然带着刚刚那种空空荡荡!

两人就那么僵持了半天!巴图一点没从哈图身上看出什么,更不要说巴图他想要看出的东西!然而事实呢,哈图的眼中没有姬的身影,一点儿也没有。巴图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道:“我,问你,可以?事情?”哈图愣愣地点点头,也许他知道巴图要问什么,也许不知道。总之,巴图很快就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听得懂我所说的?”哈图还是点点头,尽管巴图刚刚那句话说的是蒙语!

巴图又叹了一口气,难道正如他的猜测??可是,有谁能说蒙古人会说汉语,就不能让汉人听得懂蒙语?难道就只能是一个人?“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巴图说得很无奈,这样的语态也绝不是他往常的豪爽之态,这件事也应该是经过巴图的再三斟酌的了!哈图还是平静地点点头。“好吧!我也是出于无奈。至少,我已经救过你一次。”巴图冷冷地转过身子,他实在不愿以无情来面对眼前这人,说道,“你的伤势一好,我希望你马上离开这里!...”巴图又无奈地看向哈图,“...怎样?”哈图的回应却仍然是点点头,毫无其他表情意味。

巴图又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帐篷里,一直到了晚上!阿古达木掀帐门而进,见巴图一脸无奈,也不多问便一起坐了下来。“我让他伤一好就马上离开这里!”没一会儿,巴图就开口说道,“你说我,该不该这么做?”“呵呵,巴图你不必这么烦恼!”阿古达木微微笑起,一点儿也没责怪巴图的意思,道,“有些事情,要来的终究是会来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家着想,嗯,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想大家会理解的。”

莫格德凝视着已睡去的哈图,不觉想得出神,连巴图站在身后,她也没发觉。等到巴图喊了一声“莫格德”,她才注意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你该回去休息!已经很晚了。”巴图轻声说道。莫格德轻嗯点头答应,低着脸急急地跑回了自己帐篷。

莫格德已然动了那颗青春少女的心!巴图知道,任谁看到这样一个前前后后照顾别人个不停的姑娘,都会知道她的心思是怎样的!巴图当然也知道,躺着的这个一脸粗犷的男人还是有那么些魅力的。可是,巴图知道又能够怎样?为了不让自己的妹妹伤心,就能把大家的安危搁置一旁?熟视无睹?巴图又望了望哈图一眼,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对妹妹说声,“对不起了”。

深夜,帐外的风声明显小了许多。其实无风的大草原下,辽阔而平静,还是那么值得留念的。这种留念的想法,也只是一种想法。哈图又回头看了看这个蒙古包和那群骆驼,不禁轻笑了一声。留念?还是向往?早点走与晚点走,一点儿区别也没有。他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可怕?只因那张狰狞的面!

哈图几乎什么也没带走,连那身蒙古装也都脱去换回了原来的长袍,尽管长袍的后背破了一个大口子,大口子也被缝补了起来。不过,哈图也带走了莫格德的一样东西:大口子上缠绕的线!哦,哈图起码还带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哈图”——一个重新被赋予的称呼。哈图现在已经觉得这个称呼很好,坚强,至少也是一个称呼了。

清早,莫格德就急急地跑进了巴图的帐篷,向他询问着。巴图一听到了关于“哈图”的询问,就已明白了。他是对哈图说过,让他离开这里,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我到处都没找到他。”“或许,他骑马出去了呢?”“没有!我到马群里看过,一匹马儿也没少!”莫格德越说越是小声,“他会跑出哪儿呢?他的病还没有好......”“或许,他已经想起了什么,又要着急着回去呢?”“是嘛?他真的想起来了?”莫格德是在问着巴图,却更是在问她自己,“他就算要走,为什么不跟我们道个别呢?”

巴图没有作声了,此时的他有点懊恼有点自责!但是他没有告诉莫格德,他怕告诉莫格德以后,又会让她伤心好一会儿。

至从昨夜的风停了,这一天都是好天气,晴空万里,辽阔安逸!莫格德却是无精打采地坐在草坪上,望着碧蓝的天空。巴图在马上驰骋了一番,又去找了阿古达木,说道:“我想,我的决策是对的。哈图一走,天气都变好了许多。”阿古达木微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你说当年那场大风暴......”巴图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下去。

“你是不是想说,那场风沙跟你的安达姬有关系?”阿古达木不紧不慢地说着,好似当年他就已经猜疑了。巴图有点惊讶地望着阿古达木,愣愣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敢确定安达姬是不是预知到那场风沙,才会带我去那个峡谷的?可那次,他也在风沙中消失了......”“哈图,真的会和姬有关系嘛?”巴图摇了摇头,因为他并没有在哈图身上找到姬的痕迹,但是他已经赶走了哈图。

“我......”巴图想了又想,还是把想说的东西给咽了回去,要说出来也只是徒增自己的烦恼。那种回忆里的事情,提不提说不说,它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的发生了!阿古达木也没有多问,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次日,依然是乾坤朗朗。莫格德也依然无精打采地坐着,又听远处有人在大喊大叫着什么?莫格德也没听清楚,也懒得听清楚。好像是那个放羊的孩子,跑得飞快,不过也没到羊群回圈的时候?难道,是他碰上了狼群,才会这么急急忙忙?莫格德回了回神,细细一听孩子口中所喊的,却一点儿也没跟狼和羊有关。他喊得倒是:“快来人啊,快来救人啊......”莫格德思索了会儿,又隐约望见那越跑越远的孩子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在挥动?

渐而站得直直的,看得更是仔细起来,忽的又不禁喊了出来!因为,她看到了那挥动的东西,刺眼而熟悉——酒囊子,那只让哈图不离手的酒囊子。可现在,它已经离开了,而且还在那孩子手上......莫格德意识到,孩子口中喊的“救人”,也一定会是哈图!

莫格德急急地往那孩子跑来的方向奔去,此刻她已顾不上等待救援的人来。她远远地看见了羊群,就往羊群的方向跑去,一路上还注意着路旁,或许哈图就躺在某一个角落里?

那处有个小小的坡,三两只羊儿刚一凑过去,又好似嗅到什么,“轰”的一声都奔开了。有些不知的羊儿,吃着吃着草就到了那处,也同样奔开去,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莫格德急忙跑了过去,正见到一个身体蜷缩得紧紧的,长发掩面,长袍的后背上还有一道被缝补过的长口子!

莫格德轻抚开披散的长发,露出干谒的嘴唇,苍白的脸,同时轻唤了几句:“哈图,哈图......”哈图却是昏迷不醒。很快,胡日查领着几人赶了过来。见是哈图,也略感奇怪,他并不知道哈图的离开,又是为何离开。

天色近晚!无风更无沙!

哈图沉沉地躺在毛毡子里,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只是莫格德还坐在哈图边上,从他被送进帐篷一直到现在!而且还一直到了清早,被一声狂叫惊醒!狂叫,当然是哈图发出来的,莫格德好似习以为常!

哈图只觉全身周遭满是寒冰,极冷透骨,忽又身处火团之中,直烧心头!连莫格德看着他全身冒着白烟,都甚感害怕。幸而,哈图一团白烟冒过,便平静下来,也渐渐张开眼睛!哈图第一眼就见到了莫格德,见到她愁苦的脸转而微微一笑,也一笑回应!

巴图有点惊讶,因为天气还是那么好!从哈图再次救回来,到这天一连十四五天,都是好天气,晴空万里!巴图暗自苦笑了一声,已觉得自己当初的多虑,那些只是碰巧!难道只是碰巧?哈图“哈哈”大笑,从马上跳下来,他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蒙古人,而且他的胡子也没有被剃掉。是他无心还是有意,总之他已经习惯如此!

“哈图,你的骑术真的很好!”胡日查忍不住称赞起来,“而且,你对付骆驼也很有办法!”哈图又是哈哈一笑,尽管他能听得懂蒙语而不会说,哈哈一笑也不失为对称赞的好回应!巴图当然也看在眼里,上次他就对哈图说过,想让他加入骆驼队,往来中原做买卖也好有些照应!巴图再次询问了哈图的意见,因为眼看着就要到秋季了,也好拿些羊肉、羊毛之类去中原交换些过冬的东西。

哈图望了望不远处的莫格德,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哈图也点头答应,他现在已无疑是这个蒙古包里的一员,为大家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很快,巴图的骆驼队就起程了!骆驼队里还是那些人,有胡日查,也有哈图。

一路上,这些人说说笑笑,甚是亲切!胡日查指了指前面,说道:“前面就是沙漠,穿过这个沙漠,离中原也就不远了!”巴图也答应附和。“哈图,上次就是在这个沙漠里救了你!”胡日查继续说着。“呵呵...”哈图淡淡一笑,在大草原生活不多日子,他的心胸也变得跟大草原差不多!“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被埋起来了!大家都以为你已经小命不保,谁知道,你那口气实在太硬了,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笑罢,纷纷从骆驼上爬下!因为,这里是沙漠,吹着无尽而无情风沙的沙漠。骆驼队走进沙漠的时候,就吹来一阵狠狠的风沙,好似沙漠并不欢迎这群过客!巴图、胡日查等人好好地控制着骆驼,他们在沙漠里就全指望着这群耐得了风沙的伙伴,哈图也不例外!其他几人呢,也在仔细的看护着他们的物资。

到了夜里,风沙小了不少,他们围起了篝火,其中有人高声唱着属于他们的歌曲,辽阔无际。哈图听着这撼动心胸的声音,空荡无边,却渐入心扉!忽然,哈图想喝酒,愈来愈急迫,可把手伸向腰间,亦是空空荡荡,那只酒囊子呢??顿时,哈图眼神恍惚,脑子昏昏沉沉起来,那柄长刀,那张狰狞面孔,那冷漠无情的笑声.......交杂不定!

蓦地,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篝火,一群骆驼,一阵阵欢笑声......那人的歌声停了!哈图内心深处被勾起的悲怆,也停了!哈图站了起来,走到一只骆驼前,翻看自己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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