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龙门内,阎成睿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一直忽视着对待的儿子——阎墨离,不,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有意忽视他,他只是讨厌他的眼神,非常讨厌,那种眼神太透彻太犀利,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有伪装,让他觉得自己如同一个不着寸缕的傻子,被轻视被嘲笑,而他是他的父亲,他必须让他知道。
然而这些年过去,好像一切都未曾变化过,反而让他多出了另外一种感觉,惧怕,他惧怕他这个儿子。
不,他绝不承认。
“离儿,为何放任华千拿走猎风剑!”端起严肃的架子,放声质问道。
阎墨离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拿起一片鱼干,仔细的喂养着怀中的一只黑猫,猫儿窝在他的怀中,调皮的啃食着。
这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他身侧的黑猫,阎成睿同样讨厌。
黑猫,实在是令人不喜且不吉利。
“不拿走,父亲还想留着放烂不成。”终于,一片鱼干被消灭了,阎墨离抬首。
“有姜逸臣在,迟早能知道剑的秘密!”阎成睿气道。
姜逸臣,说起来也是不幸,竟然被阎龙门抓到,却不知是中了谁的暗算。
“父亲不是审过了,他可知道什么?”慵懒的继续逗弄着怀中的猫儿,猫儿调皮,欲要张爪抓他,被他按住。
“就算他不知道,那也比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剑再送出去强!”他吸了口气,又道:“而且,那个女娃,一定要抓到,我怀疑,她就是那异世之人,而且白耀可是把什么都告诉她了,你最好去一次那个山谷,再找找。”
“离儿,这次可别再任性妄为。”阎成睿告诫道,深深摆正了自己为父的姿态。
“呵,任性妄为?”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可以称之为他父亲的人,他露出了淡淡嘲讽的语气,便不再看他,抓起猫儿,转身,缓步踏出了书房。
阎成睿看着这个丝毫不把他放进眼里,认做父亲的人,双手负于身后,狠狠的吸了口气。
惧怕?不,他可不惧怕任何人,他要把所有人都掌控在手心,谁,也跑不掉。
……
依旧是这片山谷,此时天色暗淡,正是黄昏之际,河边一个仅着内衫的男子拾缀着干柴,而他的身旁,则静躺着一名女子,女子仿佛熟睡着,一动不动。
男子细心的褪掉女子身上浸湿的衣物,打算架起在火堆上烘烤,却看到,女子手中一把晶莹的玉簪被她紧紧的揣在手心,他笑了一下,缓缓放下她的手。
夜晚近了,河边的湿气颇重,他揽起她靠近火堆,抱入怀中,以抵抗略微寒冷的天气。
她的面颊通红,仿佛是染了风寒,他把她往怀中又紧了紧。
而二人竟然就是那日落入水潭的落云和夏言。
那天他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河边,而他的身旁,同样躺着昏迷不醒的夏言。
他没想到他还活着,同样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没有抛下他。
他艰难的爬起,来到昏迷不醒的夏言面前,抱起她,却一直唤不醒她。
而他惊讶的发现他的毒竟已经解了,可是身体虚弱,伤口并未痊愈,他不敢保证周围是否还有那些人在,只能躲藏在河边的密林中。
看着仍旧昏迷的夏言,他心中一痛,说到底,是她救了他,却也是他害了她。
他听到她梦呓中不断重复着的话语,皱了皱眉头,她,是想回家吧。
紧紧把她包裹在怀中,伸手抚了抚她发烫的脸颊;再一晚,过了今晚,他就带她离开,带她回家,她的家,一定是十分温暖的地方,以至于睡梦中都在微笑着。
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其实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在山谷中明明害怕又不敢说出来的神情还挺可爱,想要什么却又怕麻烦自己的神色,竟也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以至于他有些眷恋的觉得,也许一直就这样待在山谷中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而那天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昏迷,他听到了她对他说的话,只是他没有力气回答,他想告诉她,他不会睡的,他不想让她害怕,告诉她,怪侠不是他取的,世间无聊之人所起的称谓,他向来不屑,告诉她,梦梦不是他的妹妹,只是一个有些讨厌的跟屁虫。
而他们,果真有了奇遇,是不是因为他太帅了,她说的。
他笑了笑,他落云向来潇洒肆意,快活了那么多年,竟然也有栽了的时候,这次不仅仅是差点丢了命,怕是连心也快丢了吧?
……
荒凉的山谷内,华千不断寻找着夏言的踪迹,君明流所说,落云生死不知,他真怕,怕夏言也遭遇不测。
山谷的风吹着他的衣衫呼呼作响,他已经找了整整一天,却什么也没找到,他真恨,恨自己无能,哪怕再早上一些,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终于,在即将筋疲力尽之时,他看到了一束火光,在不远处摇曳着,他奋力朝向那边跃去,在看到落云怀中的夏言之时,露出了凌厉的表情。
“落云!!”他拿出猎风剑,愤怒的掷向落云,道:“剑,我拿来了,你把夏言还给我。”
一把剑,斜斜的插入泥沙之中,发出悦耳的震荡声,声音透过冷风,传到落云耳中,震的他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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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事情,包括这个世界,也不完美。
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真相,没有同情,没有法制,有的是舆论,是利益,是群起而攻之。
凑热闹的人聚在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中,热烈的讨论着。
“听说阎龙门就要联合其他门派讨伐白草门了,玄一门跟风曜门也要一同前去,这声势,啧啧。”
此时,一个彪形大汉手持一把巨斧,往桌上一放,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碗碟一阵摇晃,接着他随手抓起一块腌牛肉塞入口中,大口咀嚼着。
众人惊到,看向他,只见他就着薄酒,嘴里不时流下几缕津液,口中含混的放言道:“去讨伐白草门,算我一个,老子早就看这帮鳖人不顺眼了!老子的娘死之前,老子拿了三根千年人参去求,看都不看老子一眼,要这鳖门派,没见得做过几件好事。”
众人闻言纷纷响应,各个都开始起批判白草门来,却不料突然被一阵女子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你别搞笑了,就你?随便挖来几根烂萝卜就当宝了吧,还千年人参?哈哈,况且,也不瞧瞧你身上这膘肉,还讨伐,我看,是去当肉盾吧!”女子上下睨了他一眼,戏谑道。
“你!!”壮汉气道。
“我?我什么,本姑奶奶如花似玉,追的人一大把,你可别看上我,哼。”说罢扭头而去。
大汉气的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无法,跟这女子计较,他可就更丢脸了。
水三娘,江湖上有了名的泼辣,跟她较劲,实在讨不了什么好处。
而水三娘,之所以嘲讽他,倒不是帮白草门,只是,不管白草门到底有没有参与,跟这些人,都没什么关系,但是从她的潜意识来讲,她还是愿意相信白草门的清白的。
白草门,毕竟也是屹立江湖几百年的大门派,岂是这种刁民能撼动得了的,无非,也只是送死而已。
呵,看来,她又多管闲事了。
而在这间客栈的一间客房内,夏言依旧昏睡着尚未清醒,她发着高烧,处在梦靥当中,不停的低语着什么,而华千不断的给她擦拭着额头,帮她降温,喂她吃药,坐在床前守着她。
落云靠在门边,往里望了望,苦涩的闭了闭双眼,随后看向楼下客栈内的闹剧,掀起嘴角状似自嘲般笑了笑。
人,真是愚蠢的狠,被人利用都不自知,这句话,真不知道是该说楼下那些人还是自己。
墨离对自己说,千面神偷破了自己的锁,不容小觑,自己还真是不服气,偏要去寻他。
幽幽锁,乃玄铁所铸,锁芯独特,复杂万分,经过上百道工序,是他偶得之物,被墨离借来,引了华千,但是,华千并不知道,幽幽锁的独特之处,不仅仅是其材料工序,还有它独特的上锁工艺,只要他碰了它的锁头,便会自动上锁,当然,这点外界传的过于神化。
他非要会一会这个男人不可,然而,听闻猎风剑被其所盗,他知道不是他,这不是他的风格,他却偏想看一看,真的猎风剑,他有没有本事拿到。
而华千也真的去了,因为他掳了夏言,为什么要掳她,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戏弄千面神偷,更是因为好奇,好奇墨离的提起,他说,他想要她,如果他真要抓千面神偷,希望可以顺便把她交给他。
她看上去实在没什么特别,除了害怕和愤怒的表情有些可爱,其余跟常人一样,可是就是这么奇怪,他突然又不想交给他了,也许是因为突然寂寞了吧,除了梦梦这个傻丫头,自己孤身那么多年,第一次掳了一个姑娘陪着,还真是,有点新鲜。
可是,没有想到,墨离居然让人监视了他,他只好带她回山谷,希望避上几天,索性千面神偷也不管了,真想气气他,让他那么神气的破了他的锁!
可是他更没想到,墨离居然要杀他,虽然并非他本人,但是这个山谷,还真是只告诉过他,而他的父亲,他可打不过,命悬一线,该死的还真有一种被出卖了的感觉。
也许真的是被利用了吧,他跟墨离的关系,他还是太天真了。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房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赶忙打开门进去,站在门内,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看着华千,细心的照顾着刚醒来的夏言,一丝苦涩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