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堂接过集子,揭开了,抑扬顿挫念起来,看他这声气,也是读过书的。
“雨夜,院静闻疏雨,林高纳远风。秋声连蟋蟀,寒色上梧桐。短榻孤灯里,清笳万井中。天涯未归客,此夜忆江东。”
陆方堂念完一首,又揭一页,要接着念。
杜棋星翘着下颏,冷眼看那陆太公。
这首《雨夜》刚念完,陆太公眼睛就睁大了,面色一变,满脸惊讶。陆方堂刚一张口,陆太公就摆摆手,“方堂,书拿过来。”他接过书,向后翻去。
几个人都不说话,偌大一个厅堂里,竟是鸦雀无声。
陆太公再一抬头,看杜棋星梗着脖子盯着他,颇有些少年人恃才傲物的样子,不觉哈哈大笑,“难得,难得,小郎君做的好文章。”却转头问陆大,“秉堂在不在家?”
陆大一楞,恭声问:“太公有何吩咐?”
“你叫他来,会一会杜小郎君。”
又对杜棋星说:“我这四个犬子,只这四子还爱读书,虽资质驽钝,但也知道上进。你们见见。”
不一会,陆大跟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二十七八岁样子,上来见有客人,先对杜棋星施了一礼,又上前对陆太公行礼。
陆太公摆摆手,“罢了。秉堂,这位是远客,汉中杜棋星杜小郎君。他是个读书人,作得好诗。”
陆秉堂又重新施礼,杜棋星忙回礼,口称“原来是陆四郎”。
太公就把书递给他,“这是杜小郎的文集,你也看看。”陆秉堂接过来,翻开来,立刻被吸引住了,手指摩挲着书页,喃喃道:“短榻孤灯里,清笳万井中。好清淡句子。好诗啊,好诗。”抬头对杜棋星赞一句,“杜小郎真才子也。”又低头看去。
陆秉堂一页一页看去,看得一小半,就合上书,叹道:“新鲜雅致,婉转清约,杜小郎,如此才华,北地罕见啊。”
杜棋星口中谦逊,“微末之光,入不得四郎方家眼中。过奖了。”心里却有些敬佩这陆秉堂的眼力见识。他选的这一些诗,自然不是他亲自写的。都是明清两代一些才子们年轻时的诗文,都不是他们最好的诗作.他从中挑选出一些清新有情的编成一集,多是略带些生涩,正符合他年轻才子的身份。倒是很用了些心,才辑录下来的。杜秉堂这个“新鲜雅致,婉转清约”的评语还真是下的好。
陆秉堂翻开一页,指着书说,“这一首我看着好,卖花声,立春,独饮对辛盘,愁上眉弯。楼窗今夜且休关。前度落红流到海,燕子衔还。书贴更簪欢,旧例都删。到时风雪满千山。年去年来常不老,春比人顽。这首卖花声,活泼洒脱,写得生动啊。”
“呵呵,酒后戏作,都是跳脱语。”
两个人开始还是谈诗论文,后来海阔天空的越谈越远,倒是聊得甚为投机。
陆太公笑咪咪看着两人言语,甚为喜悦。
陆大看杜棋星得了太爷的青目,也上前凑趣儿,“时已近午,太爷,该备午饭了。”
陆太公热情的对杜棋星说:“乡下无有什么好的,都是粗茶淡饭,小郎若不嫌弃,就在舍下用饭吧。”
杜棋星就在陆家用了饭,席间谈了买房买地的事,陆家也应了。
饭罢,陆秉堂亲自送出陆家。他与杜棋星一见如故,甚是热情。
看二人走出去了,陆方堂对陆太公说:“这个杜小郎来得不尴不尬的,只怕。。。。。。”
陆太公闭上眼不言语,半晌才道:“杜小郎买了房,必是要些仆佣的,你从家里挑一个牢靠稳妥的嬷嬷送过去,侍候杜小郎。”
陆方堂会意,“儿子省得。”
第二天,杜棋星带了一些银两,去陆家。正好,陆太公二子陆正堂也在家,他一向主持打理陆家的一些商业事务。
太公,陆方堂,陆正堂,陆秉堂,都在厅堂,与杜棋星一番寒喧。
本来是要谈买房买地的事情,杜棋星刚一坐下,却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古怪的物事来,“呵呵,太公,今天我带来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太公接过来看,是一个7字型的木片,半尺来长,约二寸宽,上面还有些凹凸不平。并无什么出奇之处。
若是一个现代人,一看这个东西,就知道这是一个回旋镖,俗称飞去来。
陆太公看了疑惑不解,“这是何物?”
“这叫木翅。太公,请到场院里。”
一行人在场院里站定了,杜棋星捏住7字型的一边,手一振,将木翅向天空用力挥出,那木翅嗖的一声,直飞了出去,足有三丈高。众人看那木翅飞出去五六丈远时,又转头飞了回来,杜棋星手一抄,将木翅捞在手里。
众人看了,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没想到如此一个不起眼的木片儿,竟然在空中飞翔回转,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杜棋星接连演示几次,木翅次次都飞出去又转了回来,被他一手抄住。看他们震惊的神色,心中暗自得意。他昨晚筹思良久,觉得在现有的条件下,想要快速发家致富,只能多考虑一些简单的木制器物,容易生产的,才是实际可行之道。回旋镖就非常合适,他带有实物,就拿来了。
陆秉堂哈哈大笑,连说:“有趣,有趣。”他拿过木翅,也学着杜棋星向天上一挥,木翅飞出去,又转回来,他手忙脚乱,却没接住,木翅啪一声掉到地上。
大家哈哈大笑。
几个人轮着玩了一会,都大觉有趣。连古板的陆方堂也玩得高兴。
杜棋星捏着木翅,对众人说,“这个,是一个玩具。玩具,就是专门给小孩子玩耍的。”
陆正堂久与商人打交道,心思灵敏,闻言心里一动,接过木翅,手指敲了敲,“这个就是木头吧?不是用的是何种木料?”
杜棋星说:“杨木,柳木,桃木,核桃木,什么木料都能做。”
陆正堂又问:“所值几何?”
杜棋星却反问一句:“二郎,若是你见这个物事,你想要买它,一百文钱,你愿意不愿意?”
“咝——”陆正堂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文够买好几十斤粮食了,够一个人生活一个月了。
他摇摇头,“只怕有些贵了。我是不太愿意花如许多钱来买的。”
杜棋星微微一笑,“在这里,自然是贵了些的。若是在汴京呢?”
陆正堂恍然大悟,若是在汴京,只怕这个价钱,还真就不贵。如此新鲜好玩之物,那些汴京的公子哥儿,殷实之家,必定趋之若鹜。
陆正堂心里稍一盘算,木料这些东西,在他们落星坳,几乎就不要钱,只是需要一些木匠,看此物形制,只怕也费不了多少工,撑死了,一个木翅给木匠三文钱,再刨去运输一些杂费,简直就是一本万利啊。
他一抬头,看到陆方堂也看过来,眼里也有惊骇之色。暴利,暴利啊。
连对营运生财不太感兴趣的陆秉堂也叹道:“如此厚利,真是难遇难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