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一家布店,买了两匹丝绸。经马平江指点,杜棋星又向布店老板告个罪,讨要了笔墨,写了名刺礼单。又买了些精致点心,时令土产,满满的一大包。马平江带杜棋星到云仙集一处院落所在,让他自去。
杜棋星无奈,只得扛着一大包物事,上前去。这是一个大院落,也是夯土砖砌成的院墙,围了好大一片地。砖墙正中开了一扇大门,门口一张胡凳,坐着一个彪形大汉。
杜棋星硬着头皮上前,在那大汉灼灼眼光中,放下包袱,很是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施施然走上前,作了个揖,“足下,不才有礼了。”
那大汉看着粗豪,却甚是知礼,也回了一礼,却问:“大郎来此有何贵干?”
杜棋星回道,“不才乃汉中杜九,特来拜望太公。”说着,呈上名刺礼单。
那大汉见杜棋星穿着虽然有些富贵气,但看他连个仆役也无,他在这门里经年,眼皮子不浅,不禁有些瞧不起。冷冷问一句:“大郎可与敝主相熟悉?”
“不才初到贵地,却是无缘识得。”
刚一说完,看大汉嘴一撇,杜棋星知道不妙,今天要吃了闭门羹,日后只怕在此地呆下去却是不易了。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丝绸荷包,包里有几十个制钱,抢上一步,靠近大汉说,“我这名刺上写得有。”口中说话,手也不慢,将荷包强塞到大汉掌心里。
那大汉接过来,捏了一捏,重量不轻,心中大喜。“这小哥儿倒是灵泛。”脸色就和缓下来,又拿腔拿调说了几句,才道,“看你心诚,也是你机缘巧,今日陆管事就在前院,却是我相熟的,就与你一个方便吧。”说完拱拱手,进门里去了,“你且等着。”
杜棋星一听,好嘛,这还只见得一个管事,高门大户果然难进。这陆家只是当地一个豪强,已有这般气派,人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嘿嘿,宰相的门子,比中了进士外放当个知县也要强些。怪不得古往今来,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官场上钻了。
那汉子进了前院,找到陆家的管事陆大,将名刺礼单递上去。陆大接过来,他却是识字的,先看名刺,却是不识此人,再看礼单,头一样礼品,两匹丝绸,好大的手笔,不敢太过怠慢,忙出来与杜棋星客气了两句,又进去了。
一径去寻大老爷。陆家太公有了年纪,家里的事,多不管了,一向是大儿子陆方堂主事。
陆大进到正堂,正好陆方堂在,却与太公在商量事情。陆大不便打扰,就立在廊下。陆方堂一眼瞥见,问:“有什么事?”陆大忙上前去,呈上名刺礼单,又凑过头去,低声将情况说了。陆方堂看了礼单,皱皱眉头。
陆老太公见了,随口问道:“谁来了?”
陆方堂恭敬回道:“是个外乡人,送的见面礼不轻,多半有事相求。”
若是平日里,陆太公多半说个你去见见就罢了。今天陆太公兴致却颇高,“不妨请进来见见。”
陆方堂冲陆大努努嘴,“请进来吧。”
陆大忙躬身领命。
杜棋星这才跟着陆大进了院子,看见一片屋宇,都是一水青砖平房,甚是齐整,暗暗点头,果然不是普通百姓家。
他进得正堂,疾走了几步,忙朝上躬身作了一个长揖,口中说道:“太公一向纳福。”
听得一人说道:“小郎不必多礼。”这才直起身来,看堂屋正中坐了一个老者,容长脸,须发花白,年纪有五十多了,慈眉善目的。旁边一张胡凳上坐了一个中年人,长相与老者有五六分相像,脸面显得有些木讷。
陆太公看杜棋星站直了,细一端详,好精彩人物,不禁就有三分喜欢。扬了扬名刺,“小郎是汉中人氏?”
“正是,初来贵地,得闻太公令名,不揣冒昧,特来拜望。”
“老朽之人,何有令名。小郎一向做什么营生?”
“不才世居汉中,也是耕读传家,不幸先父数年前去了,不才性好游历,四海飘零。”
太公叹息两声。
一番寒暄后,杜棋星才说到正题上:“不才游历到了这落星坳,却爱此地风光人情,有意在此安定。”
“哦,小郎君喜爱本地风光,也是有缘。”
杜棋星听陆太公一招太极拳如封似闭,心中一沉。知道此时风气,外乡人迁居一地,必受本地人轻视排挤。
他话头一转,“不才自幼也曾进学,诗文也诌得几句,却是资质平庸,非敢有望于科场,不过怡情而已。搜捡一番,倒也成了一集,便请太公一览,指点后学。”
说毕,他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恭敬的呈上去。
陆太公接过来,一看封面,三个行楷字:缶声集。他年轻时应过举,始终不得意,虽然如此,也是见多识广,看杜棋星年轻,能写得出什么。自命为才子的年轻人,他这一生见得多了,有几个真有点水平的。又这三个字,相当的烂,刚入门的蒙学水平,观杜棋星颇有洋洋自得之意,心中暗笑。
他有心捉弄一下杜棋星,口中说道:“我老了,眼睛用不得,看不清字儿。方堂,你来看看,念给我听听。”
杜棋星看陆太公嘴角挂着一丝揶揄的微笑,心中大忿,这个陆太公太难缠了,真的是老奸巨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