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式青鼓掌大笑,“好啊,好。今日这一会,太尽兴了。不如我们也仿古人,起个名儿。正好今日是七个人,倒象是竹林七贤。”
朱仿冷笑一声,斥道:“咄,好大胆,那竹林七贤,岂是可以随便比的。”
郭式青却并不在意,只指着他笑说,“我辈也不可自甘菲薄,我们这七人,难道就一定比竹林七贤差了。只怕未必。”
众人看他少年豪气,真有拿云之意,都附和起来。
鲁涤尘翁声翁气说,“不若就叫拿云七郎。”
喻水奇先点头,后摇头,“拿云却好,不过,七郎,听着似武夫,不妥,不妥。”
有说叫拿云七君子的,一议,又觉得口气太大,被否决了。
又有说叫拿云七子的,因为近于道家,也不妥。
一时间大家各出主张,争闹不休。
突然,那周景松双手一击,啪的一声,高喊一句:“有了。这个名儿,保管中用。我刚想了一个,却是甚为合意,大家一听肯定乐意的。”
大家忙问是什么名儿。
周景松却在地上来回踱步,只是不说。
郭式青性急,上前一把拉得他住,强搬到桌子边,非叫他写出来。周景松大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朱仿也叫住手,“莫要胡闹,景松,你且依了他,先写下来。”周景松这才放下架子,却是援笔立就,写了四个字“拿云七星”,众人一看这四个字,一寻思,果然好名儿,颇有诗味,一时纷纷鼓掌,高声叫好。
杜棋星看了这四个字,连声赞道,“好名好名。倒要赋诗以志今日之盛事。”说完坐下,取了一杯茶,低头作沉思状,又摇头晃脑半天,口中念念有词。众人看他进入状态了,都不作声。只闻其诗名,却没有见他临场写过,颇有些好奇,存了个要考较他诗才之意。也还有些期待,能做出缶声集来,想必不会差了。
杜棋星突然站起来,轻声说:“得了四句,不甚好,众位仁兄莫要见笑。”又对周景松说,“伯信,我字写得不佳,请仁兄为我捉笔。”
周景松一笑,“敢不从命。”
杜棋星开口道:“七星缘聚拿云亭述怀。”众人一听,这是要抒发志向,倒要看看,他有何志向。
却听杜棋星念出四句来:“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众人听罢,脸上变色,好大的气魄。
郭式青却大喜,这争为人先、耻为人后的豪气,正合他心意。一把抢过周景松的笔来,提笔一行草书,记在此诗旁边:“嘉佑三年三月十七日,燕聚拿云亭,品茗属文,诚乐事也。杜君子渐以诗志之,时皆彦杰,计有七人,郭式青”
写完了,杜棋星一看,嗬,一行草书,墨迹淋漓,连绵奔腾,龙蛇飞动。他的字写得不行,眼力却有,脱口赞道:“好字。”郭式青放下笔,也是左边看看,右边瞅瞅,不住点头,“这一次写得还行,气韵连贯,大异于往日。”言下甚为得意。
郭式青又搬得朱仿到桌边,强要他书自己的名字到纸上。朱仿几番推辞,倔不过他,只得写了。其它几人也一一留名于上。
周景松拿起纸来,撮口吹干墨汁,喜滋滋的说,“明日让人拓到碑上,就放在这个亭中,倒是一段佳话。”
鲁涤尘也上前看了,却瞅瞅杜棋星,犹豫一会才说,“子渐,这个,你这字,着实该练练了。”
郭式青更是抱怨开了,“子渐,只杜棋星这三个字,夹在众人笔墨中,实在是不好看,连累了这首好诗,这笔好字。可惜可惜。”
杜棋星红着脸说,“仁兄们,这书法上,我实在无法。练了多年,也只得如此。今生是不做指望了。”又指着纸说,“你们看,这满篇里,杜棋星三个字,却是最少不得的。”
朱仿奇怪,问:“为何少不得?”
“若没有这三个字,只怕是显不出诸兄人人一手好书法。倒是这三个字最重要,实在是少不得的。”
众人哈哈大笑,看他心胸甚宽,并不介怀,乘机打趣,更多了三分喜欢。
这七个人一时在亭中说笑,甚是相得。又叙了年庚,却是陆秉堂最长,郭式青最幼,依次下来是,朱仿,周景松,鲁涤尘,杜棋星,喻水奇。就以此序兄弟相称,更见和睦。
山风吹拂,松涛如雷。陆秉堂看着眼前这六个朋友,卓立山壁,衣带当风,人人眼睛清澈透亮,如晨星,如宝珠,光彩焕光,心里赞一声,“壮哉,少年。”
一行人兴致颇高,直至太阳偏西,才下山来,各自散了。
杜棋星一瞧,众人都走得远了,认准周景松去的方向,急追了上去。打了个招呼:“伯信,你这就回去了?”
周景松心中一动,答道:“子渐,正是要回家里,这才刚过午,你若是有暇,不妨到我家再闲话一回?”
“好啊。”
杜棋星早就了解到,周学谕家,长房这一支人丁不旺,只一个独子,周礼诚。这周礼诚倒有二子,周景松正是其长子。而自己在落星坳站稳后,正想着与此地另一豪强联络。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现在一家独大,实非善策。况且这陆家与周家素不相能,乡里人尽皆知,若是能够使得这两家均衡,他才好于中取利,故此着意与周景松结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