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杜棋星才起来。新居还没有修好,只得一直窝在船上。
这些天,他一个人,与陆家那一帮子人斗法,处处用心,时时谨慎,实在是太累了。
回想这一个多月,艰苦创业的过程,也颇有自豪感。
站在船头,一时感慨万千。“不易啊,我一个人,拳打脚踢,腾挪辗转,楞是在这块土地上,拥有了自己的位置。也算得是安身立业了。”
杜棋星给自己放了一天度,决定闲逛逛,好好的轻松一下。
信步在云仙集到处观看。乡亲们这一阵子也多有与他熟识的,见了都高兴的施礼问好,有些还停下来与他聊聊。
经过大方玩具齐心堂,也进去闲坐了一会。经过昨天的庆典,工人看他的眼色又不一样的了,带了些尊敬与亲切。
正闲聊时,看陆秉堂从门口急急进来,开口就说:“杜小郎,正到处找你呐。”
“是四郎啊,有何事找我啊?”
“却是周家小郎,今日特约了左近的士子们,去后山拿云亭,赏玩山景。特特地让我来请你的.我将你写的缶声集拿给他们看了,他们都是交口称赞,今日一定要见你一见.”
“拿云亭,可是‘少年心事当拿云,雄鸡一声天下白’的拿云?”
“呵呵,正是这个拿云之亭。”
“如此雅集,焉能错过.”
两人相视大笑,出门折向后山。
从一条曲曲折折的山径一直向上,拿云亭却很高,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在山腰处有一片不大的平空,立着一个不小的亭子,亭子中有石头垒砌成的桌子,凳子,正有五个长袍方巾的年轻人,在一起闲坐喝茶。桌子上布置着文房四宝,四周还有几个穿短衫的书童仆人。
见得二人前来,有一个二十岁上下,面如冠玉的年轻人站起来,冲他们拱手施礼,口称:“四郎,这位想必就是缶声集杜小郎君吧?”
陆秉堂笑着介绍,“杜小郎,这位就是周家大郎。”
杜棋星心中有数,连忙上前一步,长揖还礼,“贱名有辱清听,惭愧,惭愧。”又问:“未知周大郎台甫是?”
“贱名景松,字伯信。”
“嗯,景松这个。。。。。。”
陆秉堂会意,见二人年岁差不多,不知如何称呼,就笑着说:“伯信是属虎的。杜小郎,我还不知你是?”
“哦,我属兔。”
“杜贤弟。”“景松兄。”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让到亭里坐了。
周景松细端详这个杜小郎,果然不一般,就象初夏里的山峰,明净清新,见之忘俗,好雅致人物。
一时众人都上来相互认识介绍,都是落星坳本地的读书人。
陆秉堂特别介绍其中一个年轻人说;“杜小郎,这位是郭式青郭小郎。他与伯信,是落星坳晚一辈里最出挑的人物了,素负诗名,你们倒要多会一会。”
杜棋星忙热情的招呼。
陆秉堂又介绍另三人,“这位是朱仿,这位是鲁涤尘,这位是喻水奇。都是落星坳佼佼者。”
这些年轻人多半爽利,一时半刻都相熟了。众人看他言语亲切,待人谦逊,也都愿与他攀谈。
却不知,此时杜棋星心里,比在齐心堂里还要紧张。毕竟这诗词一道,他自己虽然很下了些功夫,终究比不得此时士子天长日久的浸润其中,神会意达,张口就来。就象写毛笔字一样的,他自己未尝不用功,但是,前世社会的风气,毛笔字终究只是业余怡情之用,而现在的这些士子们,日常就是用它,提笔就写得一手好字。自己苦研诗词一道,终究是业余水平,与这些专业的诗家词人相比,肯定还是有距离的。自己在诗词上的水平,与他们中任一人相比,只怕都还差得远呐,全靠着自己搜集来的前人诗作来遮掩,以彻头彻尾的抄袭撑起脸面。
他也知道,现在的风气,就是商业上获得再大的成就,赚的银钱积山蓄海,也是贱业,旁门左道,上不得正席的。士,才是现在的上层阶层,特权阶层,贵族阶层,民众向往的焦点,人情冷暖的风向标。若是自己保不住这个“诗名”,就不能进入到“士”这个上层去,那么,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风一吹就会坍塌,万万大意不得。一旦自己露出了马脚,被人评为“粗鄙少文”,日后不光是做事,只怕生活都要艰难许多。
他心里提防,脸上却不露声色,与众人周旋。
却听周景松问他:“杜小郎,未知你可有字否?”
这个,杜棋星早有准备,“不才家中尊长赐了字,为子渐.”
“子渐贤弟,你诗宗何家?”
杜棋星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本来就写得不太行,一直抄袭别家诗作,哪里会去想自己的风格到底是什么。
周景松不等他答,却摇头晃脑接着说,“待我猜上一猜。”停了一下,“且听我这个,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这一首诗作很是有名,杜棋星倒是知道的。
陆秉堂也上来凑趣儿,“再听我这个,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郭式青一甩长袖,起身傲然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朱仿也起身向北拱手作礼,肃容道:“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鲁涤尘却长叹一声:“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喻水奇想也不想就跟上:“可怜荒垄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
这些诗,都是赞颂同一位诗人的。
这位诗人在诗歌上的造诣如同纯青的炉火,光照天地,辉映古今。他那非凡超俗的自负、傲世独立的个性、狂放不羁的气度和天真浪漫的情怀,倾倒了一代一代的中国人。
众人怀想这位前辈的风采,才华,无不心生向往,都有些心情激荡。
杜棋星默然不语,他想到一首诗,也是赞颂这位诗人的,却无法将诗句念出来。这首诗一句一句的从他心头流过:“樽中月影,或许那才是你的故乡,常得你一生痴痴地仰望?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他站起身来,对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念出来的却是:“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正传达出他的仰慕之情。
大家虽是书生,性子却都豪迈雄阔,此时,遥想先贤风华,都是意气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