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松带着杜棋星一进周府,令人通传父亲,不等人回报,马不停蹄就拉着杜棋星奔向上房。
还没到上房,就见一个中年人笑呵呵迎了出来。周景松对杜棋星介绍:“这是家父。”
又转头对中年人说:“父亲,这位就是写出缶声集的杜棋星,字子渐。”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杜小郎光临寒舍,篷筚生辉啊。”
“周老爷过奖了。小可与伯信一见如故,这才不揣冒昧造访。”
几人客气着,进上房坐了。周景松叫喊着让下人赶紧上茶。
这中年人正是周学谕的独子,周家大老爷周礼诚。
杜棋星进得周府,早就留心观察,见这周府与陆府又不同,建筑格局,器物摆设,衣饰装束,举止法度,比陆府可要精严许多,暗叹果然是官宦人家,与一般暴发户不同,底蕴深厚。
周礼诚笑咪咪看着杜棋星,两眼放光,看得杜棋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知何故。
周景松兴致勃勃将方才在拿云亭的事情说了,并取出那张录诗的纸来。周礼诚看了,品玩一会,才赞道:“杜小郎,你与秉堂等少年俊彦雅会,作得这般声口的诗作,真落星坳少有之盛事。高才,高才。犬子位列其中,也得沾光啊。”
杜棋星想起自己写的那一笔臭字,心说,“只怕还是我沾的光多些。”口中忙谦虚两句。
周景松插言道:“我们这次在拿云亭正好七人,却是合了竹林之数,因此上倒是得了个雅号,叫拿云七星,我们也叙齿排了位次,认了兄弟。陆秉堂最长,我行三,子渐行五。父亲对子渐莫要见外才是。”
周礼诚大喜,知道自己这儿子向来聪明机灵,果然不错。“景松,正该如此。常与君子游,得久居芝兰之室,日有所进,方是正途。杜贤侄啊,如此倒是犬子有幸了。”
“周伯父休如此说,得与伯信论交,倒是小可的福分,伯信兄雅量深致,前程未可限量,想来雏凤清于老凤声,必不久矣。”这马屁拍的,周家爷俩全夸到了。
周礼诚听杜棋星言语合度,文词清雅,听得入耳,更是高兴。转头对下人说,“速去找大管事来。”
大管事进来,周礼诚将纸交给他,“这纸上诗文,你找个高明匠人,好生拓印在石碑上,尽快办好。按少爷吩咐,立到后山拿云亭去。”
大管事看老爷特意嘱咐,赶紧恭声答应。
周礼诚又说:“杜贤侄与少爷,兄弟论交,以后他来了,不要通传,就如我的子侄辈,不可怠慢。你将这话说与下人们知道。”
大管事看老爷这般的看重,忙上来给杜棋星见礼,口称“少爷”。
杜棋星见周家这般的热诚,也是非常高兴。
又闲话一番,周礼诚开口道:“杜贤侄,你办的这个齐心堂,却也新鲜,我在汴京时都没有听说过。这齐心堂做得好大事,不简单啊。”
“不敢瞒伯父,小侄性子浮躁,自幼喜好豢养奇禽异兽。这五彩蚕,正是其中之一种。”
“哦?”
“伯父可知鹦鹉,孔雀?”周礼诚与儿子对视一眼,心说“来了”。
“孔雀,我是知道的,别名凤凰儿。其羽七彩缤纷,美不可言。虽不是天上的凤凰,人间也是极少见的了,非大富大贵之家不可得。只孔雀这个名儿,平常人只怕听都未曾听过。鹦鹉却是常见,富家多有豢养取乐者。舍下即养得有。在哪一处,却是想不起来。”
大管事忙说:“老爷,是在大小姐那边。依稀是有个婆子专管这一项的,叫做什么。。。。。。”
这等豢养宠物的婆子,是家中的下等仆佣,这大管事哪里记得住。
“糊涂东西,还不快去将这婆子找来。”
大管事挨了骂,赶紧的去找。不一会,带了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进来。
行礼罢才说,“这个,就是陶婆子,一向侍弄禽鸟的。”
那婆子少见自家老爷,在贵人前,抖抖索索的,只说不出话来。
杜棋星温和的说:“陶嬷嬷,我姓杜,喜好豢养禽鸟。”
陶婆子一听得禽鸟,果然精神一振,注目看他。
“你养的鸟儿,一共有几种?”
陶婆子镇定了一下,才答道:“回杜老爷,老身养的鸟儿,也不过是四种,八哥儿,鹦哥儿,水鸭子,还有一样是雉鸡。都是常见的。”
“只这鹦哥,你养得有几只?”
“只得两对儿。”
“鹦哥儿几时产卵?”
陶婆子一听,大吃一惊,这可是内行话,不是精于此道,问不出来的。心中大喜,她向来少说话,时人哪有懂这个的。此时却滔滔不绝起来。“鹦哥儿是天气热时会产卵,天气变凉了就停,不一定啥时间哩。”
杜棋星追问:“一次产几只卵?四只?”
陶婆子听了笑道,“杜老爷真是行家啊,多半是四只,也有三只,我家鹦哥儿还产过六只哩。”
“能孵得出来吗?”
“我家鹦哥儿本来只有一对的,虽然年年产得有卵,却极难孵得出小鸟儿来。后来老身想尽办法,才得孵出十余只。唉,小鸟儿也不经养,最后只养活两只。”
“不易了。你怎么孵的?”
“老身年年想新法儿,后来终于想得了一个法子,用枯树裁成木板,做一个木箱子,成个巢儿。鹦哥儿就愿意钻进去孵小鸟儿。这才得孵出几只来。”
“是这个法儿。不过,你这法子还不够尽善,木箱须做成长方形的,一定要是一个长方形,不能是正方的.长两倍于宽,嗯,长有一尺就够了,宽半尺。中间以木板,横隔出一小间来。卵就放在里间,这样,保你孵得更多。为何如此?鹦哥儿孵卵怕光喜黑,受光即踩踏,多有踩碎鸟卵的。横隔出来一个里间,则黑暗安静,鹦哥儿不受惊,自然孵出的小鸟就多了。此外,千万不要在巢旁边高声说话,务须安静。”
陶婆子一寻思,果有道理,大喜,对着杜棋星深深一福,“谢老爷指点,老身今日学得这个窍门,终生受用。”
周礼诚看杜棋星一番言语,果然精于此道,竟然比一生养鸟的陶婆子还内行,不由得刮目相看。却问:“这鹦哥,是极易得之物,纵然养得有数十上百只,济得甚事?”
“伯父稍候,小侄还有几句话问这嬷嬷。你养过孔雀么?”
“孔雀,没养过。那孔雀有个绰号叫凤凰儿,是天上凤凰转生,皇宫内院才得有。听说偶尔在汴京有一只两只现身的,那些大富之家,上百上千贯铜钱抢得头破,银钱花得如流水,也是买不着。老身见都没有见过,哪里有这种福气。”陶婆子脸上颇有些羡慕之色。
别说是她,就是周礼诚,也是光听说,没见过。
“哈哈哈,这一遭儿,不光要让你见着,还要让你亲手的养大。陶嬷嬷,你可愿帮我养孔雀?”
陶嬷嬷本有些痴气,素与鸟儿相得,颇知鸟的性子,最喜欢与鸟儿打交道的,当个施了一个大礼,“若是能够亲手养得孔雀,便是死了也是欢喜的。”
周家父子与大管事大喜,一只孔雀上百贯呐,如此高价,养得二三十只,即是数千贯的巨财。况这孔雀,想必也就是吃些粟米谷麦,所费极有限的。一本万利啊。
周礼诚马上对周管事说,“这陶嬷嬷,先给她两贯钱,调到你手下来。大小姐那边另外派人吧。”陶嬷嬷意外之喜,高兴的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