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扩招之后,大学生再也不是天之骄子,关于就业问题,本科生已经没什么抱怨的资格了,就算是硕士、博士找不到工作的也不在少数,医学院校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每年都有成批成批的医科大学毕业生被排除在正规的国立大医院体系之外,不过医学院校和普通高校的区别在于学生在学校不但能够学到书本上的知识,更多的是学到行医的技能,有一技在手即便无法在公立医院找到工作,也不会在家饿着,私立医院、药店或者自己经营诊所都是出路,一批一批的毕业生自己开诊所积累下来,于是诊所就如同便民店一样普及,特别是居民小区附近,常常是一条街放眼望去红十字林立、白大褂穿行。
诊所多如牛毛,虽然产生了不良的竞争环境,从客观上却方便了患者,张悦晃晃悠悠出了旅馆,没走几步路就找到了一家诊所,坐诊的年轻医生还算专业,简单的问了问病情,就盖棺定论道:“消化道感染,挂瓶消炎药就行,打好点的药呗?”
张悦捂着肚子,没好气的答道:“要最便宜的药!”
医生做出关切的神态,说道:“便宜的可有副作用啊,刺激肠胃,还伤肾。”
张悦撇了医生一眼,心想都快要饿死了哪还顾得上腰子和肠子,悻悻的道:“没事,我不怕,要便宜的。”
一小时后,张悦按着棉签离开了诊所,而他口袋里的三十元钱却不得不留在了诊所。医生虽称便宜的药副作用大得令人发指,可效果却是不错的,张悦还未到旅馆,就已觉得精神好了很多,随之而来的就是腹中又感到一阵饥饿,病后有了食欲是好事,可对于浑身上下只有三十多元的张悦来说却是尴尬的事。
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心中盘算自己已经有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身体还没好,饿着也不是个事,受了昨天的教训不敢再乱买东西应付,一狠心花了十元钱买了面包、香肠和牛奶,决心补补身体,明天孤注一掷去找工作。离开超市的时候,他偶然瞟了一眼超市墙上的电子万年历,日期却与自己记忆中对不上,好像快了一天,不过他没心情去叫这个真研究到底是星期几了,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回了旅馆。关于这个事,几年之后,成为了全地区最大**大亨的张悦一直在怀疑自己当时落魄的时候,实际上是在小旅馆里发烧昏迷了一整天,自己却不知道,因此会觉得日子过丢了一天,不过实在是无法考证了。
次日,张悦早早起床,继续出门找工作,这次他陪着笑脸向旅店的服务员请教了一下,服务员告知想找工作应该到劳务市场去,张悦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之前像瞎猫一样四处撞,找不到工作一点都不冤枉,这次到劳务市场去,那里少不了缺人的单位,自己要求也不高,混个温饱就行,这么廉价的劳动力,何愁找不到工作。因此张悦满怀信心的按照服务员所指方向到了枫城市劳务市场。不曾想他毕竟是大病初愈,大清早起床没吃早饭,又走了不少路,身体发虚直冒汗不说,还面色蜡黄,用工单位的负责人们见了张悦这副病怏怏的模样,生怕传染上恶疾,哪里还敢谈录用的事。
劳务市场到处都是机会,可整整一上午张悦不断的被拒绝,这给他带来的不但是脸上的难堪,更是内心深处的绝望,他蹲在劳务市场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自己手中仅剩下的两张纸币和几个硬币,心想自己是很难找到工作了,剩下的这点钱倒是够回老家的路费,可哪还有脸回去?与其被二叔一家人看扁了,还不如自杀死掉干净。
正在张悦盘算着怎么死才能既体面又不痛苦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张悦回头一看,眼前是一张挺熟悉的面孔,又想不出是在哪见过,不由得楞了一下。
那人见张悦眼中的迟疑,笑道:“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你聪哥了?”
那人这么一说,张悦立刻就想了起来,这人名叫周子聪,曾经也是顺达修配厂的学徒,不过他入行要早好些年,张悦到修配厂之后不久,周子聪就已学成了手,离开了修配厂,因此张悦对他的印象不太深刻。
周子聪见张悦一副落寞的神情,问道:“你跟着蹲着干什么呢?”
张悦在这种心境之下,一见故人,险些留下眼泪,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所起,哽咽着吐不出话来。周子聪是个很有心机的人,张悦初来乍到之时,任劳任怨的工作,表现得十分厚道踏实,对师兄弟也十分恭敬,这些周子聪都看在眼里,因此对他印象很好,此时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周子聪关切道:“怎么了,遇到难处了?”
张悦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突然遇到了一个不算是十分亲近的人,却来关心自己,再也绷不住了,于是将自己如何输了钱,如何挪用了买菜的钱、卖车、生病的事,全都说给了周子聪听。
周子聪听过之后,略微沉吟了片刻,微笑道:“你这肯定是被那几个赌棍给骗了啊,他们做局坑你的,不过好在也没多少钱,我借你些钱,把亏空堵上,回修配厂跟老板道个歉,我估计他们肯定能原谅你。”
张悦摇摇头道:“聪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但亏空了钱,还从店里逃出来,更是把买菜用的三轮车也偷偷给卖了,干了这么龌龊的事,我还哪有颜面去见老板,就算老板肯原谅我,师兄弟们也必定瞧我不起,修配厂我是万万不回去了。”
周子聪拍手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好,顺达修配厂不回去也罢,冯老板那种经营法,永远都是个小作坊,将来也没什么大发展,最近我在城北刚开了个汽车装饰品店,正缺人手,干脆你跟着我干得了,我一个月给你一千。”
一千块的月薪,在2000年时枫城这样的小地方,已经不低了,与普通公务员都差不了太多,张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子聪见张悦没表态,半开玩笑的道:“怎么嫌少了?”
张悦忙道:“不少不少,可我刚进这行不到一年,手艺也没学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花这么多薪水雇我,不是白花钱么。”
周子聪笑道:“谁说让你修车了,我是卖汽车装饰品,不会让你待着吃闲饭的,你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一千元一个月只是开个头而已,赚大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怎么样?跟我干吧!”
绝境中的张悦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何况周子聪的出现简直是突然抓到的救命稻草,紧紧地攥着都怕脱手,哪里还敢再推辞,急忙点头答应跟着周子聪去了。
周子聪是个见过些市面且十分聪明的人,在修车行摸爬滚打了几年之后,他敏锐的发现,枫城市这个资源型城市,虽然眼下大型货车还是汽车中的主流,但随着这些小私营矿主们的财富的积累,豪华的轿车和越野车不久便会多起来,汽车装饰、汽车美容这些行业必然也会随之崛起,这一行比传统修车行业利润丰厚得多,因此他果断的在城北的主干道边经营起名为枫运汽车装饰的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