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邢云就住在离顾青山家不到一里路远的地方。他的家与白云里其他的住户们不大相同,建的是草顶木屋,下面还有隔潮的架空层。屋子四周围了篱笆,倒是像是中原的庄户人家。
“他去了趟定襄州城,昨天才回来。”顾青山对唐锋说道,“跟着他,好好干。”
“嗯。”唐锋也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顾青山就拉开了院篱,领着唐锋走进去了。木屋是关着的上面落了锁,后院却传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声音,顾青山便带着唐锋直接走到了后院。
唐锋一眼看到,一个上身赤条的精壮男子正在那里举着石锁练力气。看到他,唐锋立马就想到了自己在部队的战友。因为他的体型和一身腱子肉的线条包括古铜油亮的肤色,都像极了部队里的人。
甚至,这个汉子也留着个光头,不过头上还有戒疤!
“和尚?”唐锋不由得有点惊讶。
“他可不是一般的浮屠,少林寺出来的武僧。邢云,法号长空,不明就理的还以为长空是他的表字,也叫他邢长空。”顾青山就呵呵直笑,大声道:“长空,我把人带来了!”
那边举着石锁的光头壮汉就放下了石锁,笑着走上前来行了个出家人的稽首礼,“小僧失礼了。”
“甭客气。”顾青山爽朗的笑道,“长空,这便是我义子唐锋,交予你了。”
“行。”光头邢云也不多话,微微一笑然后转脸看向唐锋,表情柔和,但眼神十分的犀利,仿佛要把唐锋一眼看穿。
唐锋也打量着他,大约二十六七的年纪,不光是精悍健硕,长得还挺帅,眉宇之间有股盎然刚毅;机锋内敛,沉稳干练。
唐锋微微一笑,学着唐人的礼节对邢云抱了抱拳,“见过邢大哥。”
“小僧有礼。”邢云稽首还礼。
“我走了,你们聊。”顾青山也不多话,调头就走。
唐锋站着,邢云绕着他走了一圈将他打量了个干净,然后站在他面前眼神炯炯的看着他,“伸出双手。”
唐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于是把双手伸了出来。
邢云仔细打量他的手,突然眉头一皱,眼神如电的看着他,“你是左撇子?”
“不是。”唐锋有点纳闷,没事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是惯用刀剑,还是弓箭?”邢云又问。
“都不是。”唐锋更纳闷了。
“那便怪了,你的左手比较干净,右手虎口却满是茧子。”邢云的眼神越发犀利,“不用骗我,这是常年操练兵器才会有的茧子。为何如此?”
唐锋略微一怔,心说我右手虎口上的茧子,是练枪给练的。打的子弹,那得数以千计。灵机一动,他答道:“我以往曾经练弩。”
弩,唐锋在部队里也练过,而且练到精通。在许多特殊的情况下,冷兵器的弩能发挥枪弹不可取代的作用。
“弩?……原来如此。”邢云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但是土兵,不配弩。”
“无妨。”唐锋略微松了一口气。
“除了弩,你还有何擅长?”邢云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唐锋说道,“即便你是耆长推介之人,但若没有一技之长,我也不会要你。白云里想当土兵的人多了,你总得服众。”
唐锋迎着他的目光,略微一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可不想告诉邢云,他曾是刀锋特勤组里的第一突击手,陆军特种兵该会的他都会,最出色的科目是运动战斗速射与近身格斗一招制敌这些个杀人功夫!
邢云却是微微一怔,眉头也悄然皱了起来。他凝视着唐锋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道:“你的眼神已然告诉我——你擅长的,是杀人!”
唐锋仍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未曾想到我离开白云里方才几日,就来了你这么一号人物,敢凭一把石刀就博死孤狼,还是一击毙命!”邢云的表情变得有点冷,嘴角也轻轻撩起,不无挑衅的道,“听着,我不管你是何人,此前有何作为,但凡来了白云里都得收敛一些,不可伤害这些乡亲。否则,就算你是耆长的义子,我也绝不姑息。”
“放心,我只会保护这里的人。”唐锋也不多说,而且脸上依旧挂着微笑淡淡的答道。他猜测,眼下邢云多半把他当作了杀手刺客、江湖草莽之类的人物。
“那便好。”邢云嘴角轻扬意味深长的略微一笑,大步朝小木屋走去,“跟我来!”
唐锋轻笑了一声,大步跟上。虽然邢云没有对他表达出什么善意与好感,但唐锋对他的感觉其实不错。他这样的人,唐锋在部队里没少见。他们共同的特点,一是手下有本事胸中有傲气,二是充满激情热血好斗,再就是重情重义。和他相处久了让他接受了你,他就敢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简而言之,邢云这样的人,绝对是条汉子!
唐锋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邢云打开了家门,唐锋眼前一亮——别有洞天!
第一印象,小木屋里收拾得相当的整洁干净,真正是一尘不染窗明几净,桐油刷的墙壁都能照出人影来。活像是军队内务的气相,就差看到叠成豆腐块的军被了。
三间房子,进门中间一个大点的客堂地面铺着光洁的蔑席,进去得脱鞋。正面墙上挂着一个白纸黑字铁钩银划的飞舞大字——禅!
禅字下方有坐榻书几还有砚台香炉,可见平日里邢云时常在这里读书写字,陈设还颇为清幽雅致。
两面侧墙,一面是书架,书架旁边却是武器架,摆挂清一色的横刀,精美的木质刀鞘擦得铮亮,刀把上没有半丝的铁锈;另一面却整齐的挂着一排弓,弓下有一条箱笼,箱笼上整齐划一的摆着箭壶,连箭支的竖立姿势都是整齐划一的。
唐锋对这些精美又锋芒的古代冷兵器,充满了兴趣。
至于另外两间房,唐锋猜测可能是厨房厕间和邢云的卧室。
邢云也没有多说,打开了箱笼从里面取出两套土黄色的麻布军服,比了比尺寸觉得合适就交给了唐锋,然后例行公事的说道:“土兵没有兜鍪头盔和长兵器,只配发军服、横刀、锥刃、绳索与弓箭。两套军服由你自行保管,日常换洗不可脏污。横刀弓箭等物则是操练出哨之时方才领用,其余时间都存放在我这里,不得遗失——有何不明之处?问。”
“没有。”
“坐下,我给你册录军籍。”
唐锋抱着军服和邢云对着书几坐下,录了军籍。无非是籍贯姓名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繁琐,邢云的一笔字还写得漂亮又潇洒。再看看这四周,佛禅与书剑共存一室,还就一点都不显得唐突与别扭。
唐锋心里越发觉得邢云这个人挺有意思。
“好了。”邢云把录好的军籍存本收起,却把另一个土黄皮面的折本竖到唐锋面前,“这是你的军籍户册。在把它交给你之前,按例,我要问你一个问题。答得好,它就是你的;答得不好,放下军服转身走人。我也不怕得罪谁。”
“你问吧!”唐锋淡淡的微笑道。
“告诉我,什么是袍泽?”邢云眉宇微沉,表情严肃的看着唐锋。
这个问题,在唐锋的心中早有答案;那是两年多的军旅生活和战场上的铁与火,得来的答案。
迎着邢云犀利的眼神,唐锋淡然道:“袍泽,就是我在战场上的后背,我愿意为他抗刀挡箭的人!”
邢云凝视着唐锋停顿了约有三四秒钟,突然将土黄色的折本重重的拍到了唐锋的胸口,“拿去!——即日起,你便是一名大唐的卫士!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