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回到公司,打开邮箱发现一封关于放年假的通知,是喻国勋发过来的,她点开来看,通知说由明天开始,全公司集体放假,为期十八天。她把Cindy叫进来,吩咐她把这个消息传递下去,Cindy领命而去。忘忧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往日里沉稳的步伐此刻变得尤为轻快,显然这年假就是一支兴奋剂,让所有人都处于极度兴奋之中。
她支着下巴透过百叶窗看外面的办公区域,喻氏员工在忙碌了将近半个月以后,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年假,今天过后,大家终于可以暂时抛开繁忙的公事,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于是往日严肃的办公室瞬间变得热血沸腾。她似乎也被这一份快乐的气氛给感染了,嘴角不自觉地慢慢往上翘,渐渐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来。
她想叫Cindy泡一杯咖啡进来,然而看着她跟大伙儿相谈甚欢的模样,她又不忍打扰,于是自己拿着杯子走出了办公室。她的目的地只是茶水间,可是众人看见她开门出来以后,原本热闹的氛围竟然瞬间变得异常寂静,原本喧闹的人也均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垂着头,办公室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她拿着杯子杵在门口,有些哭笑不得,她自问自己极少出言训斥下属,可不知为何大伙儿见到她都好像如临大敌一般,均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她忍不住反思,到底是她长得太吓人,还是她人品太差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平易近人一些,摊摊手说:“我去倒水,你们继续。”
大家因为读不懂忘忧字里行间的意思,所以依旧沉默着,没有一个人敢吭声。最后还是Cindy站了出来说话:“夏总,大家听到放假的消息,都兴奋过度了,若是影响到了您的工作,希望您不要责怪。”
她闻言,表情一愣,责怪?她自问自己的表情已经尽量和蔼了,为何落在众人眼里还是有责怪的意味?那么到底是她的笑容绽放得不够大,还是自己存在面瘫的可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脸上的神经放松,尽量调动脸上的每一块肌肉,让自己笑得更加和蔼可亲一些,并用温和的语气说:“大伙儿忙碌了一整年,都辛苦了,今儿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这一次,轮到了他们发愣,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忘忧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儿肯定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干脆将手里的马克杯塞到Cindy的怀里,微微笑着说:“麻烦你替我泡一杯咖啡进来,谢谢。”
说完,也不等Cindy反应,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去。她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外面虹销雨霁,天气大好,举目望去,皆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跟下属们前嫌冰释,和谐相处。
外面的人见忘忧一走,当即又热烈地讨论起来。首先说话的是喻梓陌的秘书小肖,她是办公室里出了名的八卦星,语出惊人道:“看来,恋爱真可以改变一切啊。”
众人一听,办公室立即又像炸开了锅似的,开始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起来。
“什么,她恋爱了?”是行政部的张凝,声音是惯有的尖厉。
“不是吧,谁敢要她啊?”何小雅的表情有些不屑。
“真的,我都见过她的男朋友了,高高的,模样还挺俊。”小肖肯定地说。
“说归说,不过人家也长得挺标致的。”张凝点着头说。
“可性格也太让人难以捉摸了吧。”何小雅撇撇嘴道。
“兴许人家就是喜欢她这样难以驯服的性格呢。”崔莹莹冷笑着说。
“嗯,也不是没有可能,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或许某个男人早就被她那锋利的刀给好好整顿过了,现在正言听计从呢。”张凝点头附和。
“哈哈,这个简直太有可能了,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一个小鸟依人的人啊。你想啊,放眼望去,整个喻氏里谁敢一脚把喻总的门给踹了?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多彪悍啊。”小肖讥诮地说。
Cindy听着同事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自己的上司,有点哭笑不得,优秀的忘忧到了他们嘴里怎么就那么不堪了呢。当初明明是喻总有意躲着夏总在先,夏总气坏了才把他的门给踹开的,现在怎么说得好像是夏总的错了呢?
她看不过去,忍不住替上司辩解:“你们真是越说越过分了,夏总平日里虽然是有点儿严肃,可她从来没有当面训斥过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吧?相对于其他高层来说,其实夏总算是一个不错的领导了,你们不要这样对人家评头论足的,太不礼貌了。”
“Cindy你迷汤被灌多了吧,她是一个不错的领导?我还真看不出来。”小肖白她一眼,冷哼道。
“她的功劳全公司有目共睹,你们不能因为心存偏见而抹杀掉她所有的功绩啊。”她的话句句属实,并没有要偏帮谁。
“你是她的秘书,替她说话也无可厚非,可她不得人心也是事实。”何小雅不服气地说。
“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被你们说得如此不堪吧?”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得人心是我们捏造出来的吗?”张凝的声音更加尖厉,刺耳得如指甲用力地在黑板上匆匆划过一般。
“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不得人心吗?那是因为她一向行事低调,不求回报。你们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她为了解决公司的问题,每天加班加到深夜;为了提高公司的业绩,她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你们又知不知道,她为了让股东会的人同意给我们提薪,几乎说到了牙龈出血的地步?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了替我们争取到更多的年终奖金,不惜得罪所有股东会的人?你们都不了解她,凭什么这样评价她?她为我们付出那么多,就是为着今天让你们这样蜚短流长说长话短的吗?”Cindy越说越替忘忧感到不值,最后几乎急出了眼泪。
忘忧听见外面越来越喧哗,担心惊动了喻国勋,正打算出去劝阻,然而她一打开门就听到了他们所说的这一番话。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无论她多努力,原来在他们眼里,她由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
她调整自己的情绪,语气平静地开声说:“Cindy,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众人一听到她的声音,心头一惊,立即噤若寒蝉,刚才盛气凌人的气焰顿时消失无踪。
她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若没事的话,都散了,干活去吧。”
大伙一听到她的话,又如获大赦,均作鸟兽散去。
Cindy眼里蓄着泪,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仿佛方才被言语中伤的人正是她自己,仿佛所有的委屈都能够感同身受。
忘忧好笑道:“好端端的,干啥呢,赶紧替我泡咖啡去吧,啊。”
Cindy的声音带着哭腔,“夏总……”明明已经将所有的谈论几乎都听了进去,为何她还能做到如此若无其事?
她抿嘴笑笑,宽慰她说:“好啦,在职场中,眼泪最毁形象了,专业点儿,不许哭啊。”
Cindy伸手捂住嘴巴,强忍着泪水,在一片迷茫中看见她坚强的身影,挺直如白杨树,心底蓦然掠过一丝敬畏与怜惜。夏忘忧一直表现得过于坚强,让人几乎忘了,她也不过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她大公无私,却终究逃不过白眼;她忍辱负重,却终究得不到尊重。面对所有的非议,她选择用包容的心态去接纳一切,明明是如此美好的一个女子,为什么落在众人眼里会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她端着咖啡走进忘忧的办公室。忘忧正在埋首工作,听见动静,她缓缓抬起头来,冲她微微一笑。Cindy把杯子递到她的跟前,却没有立即走出去。
忘忧看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夏总您不生气吗?”她试探性般小心翼翼地问。
“我生气能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吗?”她无奈地笑笑。她一直高调做事低调做人,可是最终还是备受非议,或许是她修行不够感化不了所有人吧。她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挣扎,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她夏忘忧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
她打断她的话,“Cindy,谁人背后无人骂,看开了就好了,他们对我的偏见那么大,恰好反映出我的社交能力有待加强,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儿啊。”
“可是他们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听不下去了。
“再难听的话我在股东会董事局上都听过了,还在乎这些吗?有时候吧,你表现得越好,别人反倒是越想揭你的短,你唯一要做的不是解释,而是努力地使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加坚不可摧。他日,用自己的成就来堵住悠悠之口,不是更有效吗?”
她虽然年轻,可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有清晰的目标,有明确的方向,有过人的能力,无论别人如何否定她,她最终还是会如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她又何必介意别人的眼光!
“可是流言毕竟伤人啊。”
“若轻易被流言所伤,足以证明你还不够坚强。”她看着她,面容平静地说。
Cindy吸吸鼻子,哽咽着说:“夏总,我知道了,我会努力改变自己的。”
“Cindy,我很感激你如此为我着想,可是你必须明白,职场中是十分忌讳感情用事的,你这个样子,只会将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境地,百害而无一利。知道我当初为何会在众人之中选中你吗?我就是认为你为人客观冷静,足以胜任这一份工作,一直以来,我都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你现在告诉我,你会吗?”
她感激地看着她,良久,语气平静又坚定地说:“夏总,我明白了,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那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出去工作吧,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上班,要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知道吗?”
她微微躬身,抬头时已经恢复至以往冷静干练的形象,迈开步伐坚定地走出办公室。忘忧处理完这件事,打开文档开始写年终工作总结。这一年来,她自问兢兢业业刻苦奋斗,为喻氏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如果要让她给自己打分,她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打九十分,剩下的十分,算是阅历不足的遗憾。
当写到人际关系处理这一部分的时候,她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一时间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交际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然而她以为,她再如何不济,也总算是一个及格的人吧,却从未料到自己在下属眼里会是以一个小人的形象出现。想到这里,她不禁苦笑连连,她的形象真有如此之差吗?
正在她苦苦思量的时候,喻梓陌闯了进来,两手空空的,看来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需要商量。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调侃的意味一览无遗:“看来Cindy表现得越来越失职了啊。”
“我看失职的人是你才对吧,连自己的秘书被人借走了都不知道。”他在她的对面坐下,动作闲适,神情放松,嘴角含笑,优雅而从容。
忘忧疑惑地看着他,不语,等待着他的解释。
他两手一摊,无辜地耸耸肩说:“我可什么也没做啊,下午咱们公司不是要开一个年终总结大会吗,沈总知道Cindy文笔好,做事严谨,就把她给借走啦。”
忘忧不满地皱眉,神情严肃地说:“借我的人,不是应该跟我说一声吗?”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难道你打算跟沈总去要人吗?”这样难免就撕破脸了吧。
她舒展眉头,嘴角含笑,冷静地说:“他悄无声息地把我的人给弄走,不就是为了让我难堪吗?放心吧,正中他下怀的事,我还不至于傻愣愣地成全了他。”
“那你打算怎样捍卫自己的尊严跟地位?”他倒是十分好奇。
她咬咬下唇,狡黠一笑,说:“我不可以亲自上门去要人,可不代表我不可以让Cindy主动回来啊。”
“你就不担心Cindy会被你们的斗争所波及?”他微眯着眼看她。
“回到我的阵地上,谁要还敢动她,那我不就出师有名了吗?”她以同样的神态看他。
“夏忘忧,你太可怖了。”他拼命往椅背靠,装出一副备受惊吓的样子。
夏忘忧的笑容充满邪气,倾身凑过去,吐气若兰说:“所以呢,不想死于非命的话,就别在我跟前耍小手段。”
“好了,别闹了,跟你说正事。”他正了正身子,清清嗓子说:“沈韶堔深知你的能耐,一直认为你是个障碍,所以他如果有所行动的话,你必然首当其冲成为他对付的对象。”
夏忘忧敛起笑容,神色恢复至往常的认真。她垂下眼睑,盯着手中的笔杆看了良久,才抬起头来,用平静的语气说:“师兄,我们都不会输的。”
他听见她的称呼,情不自禁地舒展了眉眼,真是亲切而久违的称呼啊。忘忧平日里要么对他直呼其名,要么叫他鱼子酱,再正式一点儿的话就是喻总,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她才会叫他师兄。例如她第一次加入经济管理协会的时候,他将会长的位置转交给她的时候,他毕业离校她送他去车站的时候。
当忘忧叫他师兄的时候,即是表明那是她最信任他的时候,不用多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这样的默契,他们一直都有,这样信心,他们一直保持。
来的时候,原本他的心里还有些忐忑,然而当听到她说不会输的时候,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仿佛,她说不会输,一切便都充满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