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赶路比藏羚羊步行迁移来说要快了许多,而且藏羚羊一路上并不是全天候赶路,有时候它们也要停下来吃草休息,比如在一些靠近青藏公路或是青藏铁路的地方,因为汽车、人流或是列车的原因,它们往往还会停下来等待一天或者几天,直到自己觉得安全了,才会在半夜里偷偷地穿越过去。
在我们前往太阳湖畔的路上,又遇到了“藏羚羊”队,他们是要前往卓乃湖畔追击盗猎者,太阳湖和卓乃湖之间相距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们在半路上共行了一段路,后来分手,各自前行。才嘎次仁上次抓的卜世仁雇来的那些盗猎工人,听说是送交了管理局,一些枪手被收监,剥皮手罚了很多钱,听说还放了一些人,二傻子因为傻,据说也在被释放的那一批人之内,卜世仁听得冷笑,叽咕着说:“他傻个屁!猴都没他精!”
我有种预感,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还会在可可西里某个地方遇到那个二傻子,他看起来傻,但就因为这种傻,才使他的所作所为更加令人难以琢磨。
我们到达太阳湖畔的时候,藏羚羊群还没有到,为了不打扰即将来到的藏羚羊产崽,我们就在距太阳湖畔还有两公里远的一处山坡下扎营,等候大批藏羚羊的到来。这几天,我发现湖畔的秃鹰多了起来,也听到了狼叫,似乎在山坡子上还发现了熊的踪迹,杨钦告诉我,每年一到了藏羚羊的产崽期,湖畔边上的鹰、乌鸦和其它一些食肉野物动物就会多了起来,因为每年这个时候,在许多湖畔边上都会出现大批被盗猎者剥去皮的藏羚羊尸体,有些刚生下来的小羊失去了母亲,也会被秃鹰们活活吃掉,虽然保护站每年这时都会派出巡山员进驻湖畔边上,但盗猎的枪声还是不断地响起来,自愿者人手有限,也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而盗猎的也太多太疯狂啊!
几个队友在闲暇时和我聊起去年他们在湖岸附近巡山时的事情,吴凯只是静静地听,一句话也不说。去年这个时候,吴凯的视力还没有这么差,他还可以拿着枪进行远距离射击,可现在却不行了,只能每天围着锅灶转,我明白他心里的苦和痛,却又没法安慰他,不管我说出多么沉重的字眼,也重不过他心头的那份悲伤。
我们搭建了两座大一点的帐篷,周青虽然是女性,但因为一路上所带物资有限,不可能给她单人搭建一顶,又因为夜晚气温较低,考虑到安全问题,晚上大家都是穿着衣服睡,所以就几个人共住一顶帐篷。周青的床铺和我们分开得要远一些,中间隔着一条通道,卜世仁被马帅和许小乐、杨钦看押在另一座帐篷里。
晚上,何涛负责在外面守夜,吴凯已经睡得很沉,我听着帐篷外的风声,噼噼啪啪地拍打着帐篷料,想着何涛正缩着脖子在巡夜,就睡不着了,从被子里伸出头,看见周青斜靠着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那部海事卫星电话,眼神有点呆滞,我小声地问她:“出什么事了?”
周青转过头,仿佛还沉浸在某种令她难过的氛围中,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我在跟她说话,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然后晃了晃手中的那部电话,小声说:“话费超支,打不通了,不知道我爸在英国那边怎么样……”
我知道作为一个女人留在可可西里的艰难和辛酸,安慰她说:“你是个好人,你父亲一定也是个好人,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好人自有天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周青苦笑,随手把海事卫星电话扔进床头的一个废物箱里,蒙头大睡。我知道她根本就睡不着,她父亲在英国还背着官司,支援“暴风”的经济来源也断了,“暴风”随时面临着解散的可能,周青心里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大。我看见她的被子在瑟瑟地抖,却听不到她的哭声。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我发现到了可可西里之后,一向善于安慰人的我,现在却变得如此口吃,我的所有语言都显得没有份量,甚至都无法安慰自己。我转过身去,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在太阳湖的周边,星罗棋布地分散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湖泊。白天我们去巡山,说直白一点就是巡湖,我们开着吉普车在周边的湖畔附近巡视,周青带上她的相机,拍摄一些地理照片,为了节省资源,我们没有携带发电机,因为耗油量太大。晚上短时间的照明则用的是煤油灯或是野牦牛粪点的火盆。
巡山的时候,暂时没发现可疑的踪迹,周青建议把车子再开远一点,现在盗猎者很精明,知道有巡山队的在湖畔附近,一般都不会离湖泊太近,而是在藏羚羊前往湖泊的半路上就开枪猎杀,快速地剥皮,等到巡山队赶到的时候,只剩下大片剥了皮的藏羚羊尸体。
周青的话没错,当天下午,我们将车开到月亮湖附近的地方,在距湖泊大约三公里远的土凹子里,发现了一堆藏羚羊的尸体。这批藏羚羊应该是最早到达月亮湖的一群,数量大约在六、七十只左右,皮子已经被剥掉,只剩下腥红的光溜溜的躯干。看着那些被刀子割开的圆滚滚的大肚子,内脏和胎盘,还有小藏羚羊的尸体拖拉在外面,我心里恶心得想吐,为盗猎者干下的这些龌龊事恶心。
远处的天与地连成一线,一群秃鹰在半空中盘旋,俯冲下来分食尸体上的腐肉,一群乌鸦在尸体上跳来跳去,从秃鹰的嘴下抢食,熊也来了,它可能是饿了很久,咬住一头藏羚羊的尸体,拖出去很远,我想,狼可能现在这个时候还不会出现,它们大多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出来觅食,那些藏羚羊的尸体上还留有明显的被狼撕咬过的痕迹。就是这一批藏羚羊的尸体将周边许多饥饿的野生食肉动物都吸引了过来。很快,天然自助餐厅便形成了僧多粥少的局面,但大批的藏羚羊还没有赶到,盗猎的也还没有露头,他们藏得很严密,我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