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这些羊都已经过了河,咱们现在可以帮帮那只羊了,把它送过去,这样它还来得及赶上它的队伍。”周青说。
我放下怀里的九五,挽起裤腿,蹑手蹑脚地向那只藏羚羊走去,藏羚羊的听觉十分敏锐,虽然我已经脱掉了鞋子,可地上的小石子还是在踩动下发出了声响,藏羚羊猛地站了起来,试图逃跑,但它的后腿有伤,行动不便,被我一个前扑,抱住了它的后半截身子。
这只藏羚羊肚子很大,圆滚滚的像个充足了气的球,触摸之下,仿佛还能感觉到它肚子里的小羊在蠕动,这又是一个新生命啊!我很兴奋,想把它抱起来送过河去,但是它肚子太大,又一个劲地挣扎,抱不好抱,扛也没法扛,还是马帅跑过来帮了我,我们两个抬着它,把它送到了河对面。
河对面的藏羚羊群开始看到我们的时候,以为是盗猎者,惊恐地四散奔逃,后来远远地看见我们把它们受伤的同伴送过了河,就站住了,莫名其妙地望着我们,但是我们都知道,这并不代表它们就会对人类放松警惕,在它们的心里,我们人类仍然还是个恶魔,猎杀藏羚羊的恶魔。
清晨的河水很冷,其实,那个时候天还不是很亮,为了赶时间,我们没怎么休息就拔营赶路,倒是卜世仁睡得十足,轮到我们坐在车上打瞌睡的时候,他却精神焕发地左看右看,嘴巴里不停地说些闲话,折腾得我们没一个睡得安稳。
我不知道这个卜世仁到底对我们有多少可用之处,带着他,这一路上只觉得累赘,但是扔了他又觉得可惜,虽然他只不过是个盗猎组织中的小角色,但我想,如果丹巴和牛头真是他的拜把子兄弟的话,就一定会来找他。
越往北走越冷,地势也越来越不平坦,植被很稀疏,甚至稀疏得可以称之为可怜!路上,我们看到的湖泊越来越多,这里的湖泊都是盐水湖,湖岸两边到处是厚厚的盐花,阳光一照,闪耀着水晶般的光彩。可可西里的水资源应该说很丰富,是中国湖泊最密集的地方,仅面积在一平方公里以上的湖泊就有七十多个,湖泊率高达百分之七点五,已经接近了世界上湖泊率最高的有“千湖之国”之称的芬兰,比有“千湖之省”之称的湖北更要高出许多。
其实可可西里并没有人们描述的那样可怕,也没有电影里那样令人生畏,它位于青藏高原,举目所望,有苍凉壮阔,也有峻美秀丽;它有艰险冷峻的一面,也有温馨妩媚的地方,只是因为植被和气候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而初来可可西里的人无法适应,久而久之,可可西里便被艰险化、神秘化了。
万物并不神秘,使之神秘化的只是人类的大脑,因为对一个事物的所知甚少,所以就会加进太多的主观臆想,最初的可可西里应该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蓝天与大地相连,野生动物悠闲遍地,湖畔盐花生辉,长源之源奔腾。可惜的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大规模的淘金行为,近年来大量牧民的迁入以及老鼠数量的急剧增长,致使可可西里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维系着保护区脆弱原始生态的草皮现已发生大面积枯死,草场出现沙化,草地表面塌陷,形成大面积黑土滩。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牧民正在逐渐由保护区缓冲区迁入核心区域,占据较好的草场,成千上万只家养的羊、牦牛随意啃吃着草原上刚长出的嫩草,过度放牧对于草场退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凡是有人放牧的地方都看不到野生动物了。
据调查研究,近年来受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保护区内还出现了冰川加速融化,温度升高,湖泊水位明显上涨及大面积土地沙化,这与保护区内出现的草场退化等生态恶化现象也有着十分重要的关系。万物都是相生相习的,植被、生态、气候、物种之间存在着一个天、地、人、合的大的生物链,其中的一环坏了,别的环节也会受到严重影响,从人的本身来说,我想不用再多说,大家也能从自身的生活环境中明显感觉到这些环节对人类发展的影响之重了吧?海啸、风暴、地震、赤潮、山洪、泥石流、沙尘暴、瘟疫……
“快看,前面那片草长得真好!”周青从吉普车上探出头去,用望远镜向前面观察,她看着看着,忽然惊叹起来,“天啊!怎么还有人在这里放牧!”
周青的惊叫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艰难地把思绪从人类所犯下的种种罪行中拽出来,然后从九五的瞄准镜里往外瞄。前面的草场长得还真不错,绿油油的一片,可惜的是,在这片草场上自由吃草的不是高原精灵藏羚羊,也不是野牦牛,更不是藏野驴或是藏原羚,而是家养的牦牛和羊群,放肆地啃食着大片的青草。
“靠,终于有点肉吃了,跟你们这群和尚在一起,老子嘴巴里都淡出鸟来!”卜世仁看见了羊群,有些惊喜,小声地叽咕着,许小乐反手要打他的脸,被我一把拽住了。
车子开到近前,我们跳下车,看见一对藏民夫妇正在草坡上放牧,他们看见我们,又见我们怀里都抱着枪,并不感觉到惊奇,只是疑惑地看了两眼,转过身去。虽然这对藏民夫妇都会讲汉话,但我还是用了几句简单的藏语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立即高兴起来,问我一个汉人,怎么也会说藏话?
我告诉他们,我在藏区呆过一段时间认识一些藏民,还帮他们放过羊,跟狼打过架,还说了一些有关大黑的故事,关系一下子被拉近了,那对藏民夫妇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说:“咱们这里用不着养獒,倒是枪得备上一支,外面冷,大家快来屋里坐吧!”
气氛一下子缓合了许多,我们把车停在外面,一起走进他们家的帐篷里休息。帐篷很宽敞,也很暖和,火盆点起来,那对藏民夫妇又端上了牦牛酸奶请我们吃,原滋原味,全生态纯绿色食品,每吃一口都酸得让人打哆嗦,但又不好拒绝主人的热情,只得憋住气,一仰脖子灌下了肚。
聊天中知道主人叫才达,我们问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放牧?才达回答说:“不到这儿来又能到哪儿呢?咱们那儿缺水啊!人和牲口也多,肥美一点的草场早被人占了,剩下的就是快要枯死的,养不活这些牛、羊,咱们只好迁移到这里来放牧,这儿人少,竞争也少啊!”
周青试图向这对藏民夫妇灌输一些她的生态理论,笑着说:“可是,这里的牛、羊多了,野生动物可吃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少,咱们现在要保护野生动物,让它们能迅速地繁殖,不至于灭种,可是吃的东西不够,它们又怎么存活?”
才达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咱们人都快养不活了,还能管那些动物?唉……”深深地叹息声像针一样扎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坎上。后来才达告诉我们,在可可西里,很多地方都有人放牧,而且越来越往内部去,就连以前不曾住过人的中心地区都有大量的牧民迁入了,实在是没办法,为了生存啊!不然,谁愿意拖家带口的走那么远呢?
临分别,才达一家送给我们一些风干的牛肉和羊肉,我们委婉地谢绝了,才达家的生活也不算富裕,一年到头,刚好够维持一家人的吃用,我们车上还有食物,不好意思也不能再去接受他们的赠予。为此卜世仁很是气愤,一路上嘴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着,被他嘀咕得烦了,许小乐从驾驶座上反过头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我们的耳朵根才终于清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