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这些自以为是在援助动物的人实际上却是被一群动物援助了,一头野牦牛都知道知恩必报,那我们这些自诩高级物种的人类就更应该懂得知恩必报的道理,不然也实在对不起这进化了千万年之后的一双手和两条腿。我也知道,这次分别,或许以后就没机会再碰到大个子了,它要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去,或者很远,也许在半路上就会被盗猎的人枪杀,这些都是未知数。
下午的时候,我们的车队开到一条小河边,发现前面有一队藏羚羊正准备过河,河道虽然不算很宽,但因为雪山融水,再加上地势高低的走向,水流到这里势头就有点湍急,一只领头的母藏羚羊大着胆子下河探水,没站稳,一下子就被水冲倒了,在水流中转了半个圈,急速地向着下流冲来。
“快,拦住它!”周青急忙叫停了车,一边挽着裤腿就往河边上跑。我们几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女人下河,我和马帅抢先跑到了河边,脱了鞋,把棉裤拉高,跳进河里,河水冰冷得刺骨,但是不太深,刚到大腿,河床上铺满了扎脚的石子,踩一下咯得脚底板发麻,又冷又痛。
“下来了!”我提醒马帅,马帅又往前跨了一步,水打湿了他的棉裤腿,还没来得及往上拉一把,那只惊恐万分的藏羚羊就被水花挟卷着扑了过来。
马帅低头看他的裤腿,一伸手,没抓住藏羚羊,揪住了那只藏羚羊的小尾巴,我扳住了一条前腿,把藏羚羊往怀里拉,但是藏羚羊一个劲地挣扎,它很惊恐,以为自己的大限之期将至,就拼命地想摆脱我们,一个劲地刨蹄子,奋力地扑腾着,水花溅了我们满头满脸,连身上的棉衣也被打个湿透。
马帅拽住了藏羚羊的两条后腿,我抓住两条前腿把藏羚羊往岸上拖,但是这是一头母羊,怀了崽,再过个十天左右可能就要生产了,肚子很大,份量也不轻,我们也不敢使劲拖,怕弄伤了它肚子里的宝宝,折腾了好一会儿,好歹总算是把那只母羊拖上了岸。这只藏羚羊是救上来了,可河上流的一群藏羚羊都发现了我们,看见我们两个人拼了命的在折腾一只落水的母羊,极度惊骇之下,上流的羊群一轰而散,眨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周青说:“没关系,把这只母羊放了,它自己会找过去,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这条河最急的地方修理一下,让藏羚羊好过河。”
修河?我们都吃了一惊,别看周青是个女流之辈,她还真是具有一般人无法拥有的魄力,连我们这几个大男人都被她这种想法给震倒了。
“怎么修?”杨钦问。
“咱们车上不是有两把锹吗?挖几锹土,把河道垫一垫。”周青说着,一捋袖子就爬到车上去找铁锹,那两把锹是我们准备到了太阳湖畔之后,修建营地时的备用物品,没成想现在却派上了这个用场。
垫河道是个大工程,虽然那条河并不宽,水流最湍急的地方也就五、六米宽,但是要一锹一锹地把河床垫高,并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且浪费时间,更耽误了我们的行程。卜世仁站在一边冷笑,不光他在笑,连我也觉得有点不切实际,马帅几个人脸上也有点犹疑,最后还是周青说:“干吧,早点干完,我们好赶路。”
看见我们几个脸上都有些犹豫的神色,周青又补充了一句:“咱们来可可西里不就是要拯救藏羚羊的吗?不光是要从枪口下拯救,还有生态、植被、迁徙路线,甚至气候,咱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仅仅是抓几个盗猎的,别磨磨蹭蹭,快干吧!”
我们这些当兵的应该算是个粗人,在很多事情上没有周青想的那么远大,但听起来确实有道理,一个女人都能有如此干劲,我们这些大男人就更不应该落后,几个人轮流着挖土往河道里垫,把藏羚羊最常走的地方垫高一些,让转弯处的水流过得稍微平缓一些,不至于将一些体弱或是瘦小的藏羚羊冲走。
藏羚羊每年都会在五、六月左右分群,雄性藏羚羊和小羊留在原地悠闲度日,雌性藏羚羊一路集群后向北方的湖畔边迁移,并在那里产崽,这是高原物种藏羚羊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生活习惯,它们的行进路线也往往是固定的,如果在半路上这条路线被人为的阻断,藏羚羊常常是留下来等待,甚至有的母亲在等待前行的半路上就会产下崽来,而产下的小藏羚羊因为跟不上大队伍,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或者找不到自己的母亲,被秃鹰吃掉。
为了让藏羚羊早点过河,我们加快速度,土层比较硬,挖起来很费力,加上高原氧气含量偏低,挖两锹就要喘口气,光干这件事,我们就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的时候才收工停手,周青已经从上游转了一大圈回来,说在上游附近发现一批集群的藏羚羊,可能在今晚会过河,咱们就在这里搭帐篷,晚上看护它们过河,明天一早咱们再过去。
晚上,我们在离河岸稍远一点的地方搭帐篷过夜,半夜,除了卜世仁蒙头大睡以外,大家都没能安心睡着。我们听见了藏羚羊的蹄声,它们从上游走过来,从白天过河的那个地方渡河,还是先由一头领头羊去探水,那只藏羚羊羊发现水已经没有白天时那么湍急,顺利地趟过了河,然后回过头召唤自己的同伴。
我从九五的瞄准镜里看见藏羚羊过河的时候非常有秩序,它们把老弱病残的藏羚羊夹在大队伍的中间,互相护拥着一起过河。有一只藏羚羊的后腿有伤,可能是在迁移的路途上不幸弄伤的,其它藏羚羊把它夹在中间,试着过河,但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那只受了伤的藏羚羊在着急地叫,它的同伴们也在着急地叫,依旧是试着把它夹在中间,但依然没法渡河,那只羊的后蹄有伤,受不了冰冷河水的冲击,我在这边看得焦急,真想过去帮它们一把,周青按住了我,轻声说:“别去,你一去藏羚羊群受了惊吓,估计又要等到明晚才会来过河了,先看看再说吧。”
藏羚羊是一种集体思想非常重的集群动物,它们互帮互助,不抛弃弱小,有时候,为了救护队伍中一只被打伤的同伴,所有的藏羚羊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把那只受伤的同伴夹在队伍的中间,宁死也不抛弃同伴,直到最后,整群藏羚羊都会被盗猎者活活打死。藏羚羊的这种团体精神令我感动,这让我想起我们的军队,不抛弃每一个,也不放弃每一个,即使是在生死关头,也要并肩做战,直至最后取得胜利或是集体光荣。
我从九五瞄准镜里继续往前看,藏羚羊们很着急,有些藏羚羊干脆站在河中间,不愿再过河,有些已经过了河的藏羚羊又重新反渡回来,夹在那只受了伤的藏羚羊身边,鼓励它再试一试,可这次,依然是没有成功。
为了让同伴能够顺利到达产崽地,那只受了伤的母藏羚羊最终放弃了过河,它前腿一曲,跪在了河岸边上,嘴里低低地叫唤着,催促它的同伴们赶快过河,领头的藏羚羊不肯放弃同伴,几次从河对岸返回,最后眼看天色快要放亮,藏羚羊群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按次序一一过河离去,那只受了伤的藏羚羊跪在河岸的这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它的同伴们一只又一只离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