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看了我们两眼,似乎在征求意见,我和马帅都不吭声,只是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盯着孔仕林。周青叹了口气,她虽然机智坚强,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对于可可西里周边穷苦人的遭遇一直抱着无比的同情。她想了想,问孔仕林:“你能保证以后不再进可可西里打藏羚羊吗?”
孔仕林伸出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语气坚定地保证说:“再也不来了,差点把命搭在这儿,我、我也不会开枪,只是帮他们剥皮子,分点钱……以后再也不来这个地方!”
马帅看了我一眼,我正想张口问话,却被马帅抢了先,他问:“你还认识多少打藏羚羊的人?”
孔仕林摇了摇头,说:“都不认识,我的同伴都被打死了。”
“是吗?你都知道进山打藏羚羊可以换钱,你们家附近的人就不知道?”我问他,心里一边想,连这样没有文化的穷人都知道进山打羊子,可见“打藏羚羊换大钱”的说法在当地是多么流行,打藏羚羊的也绝不可能只有孔仕林一家。
马帅语气严厉地说:“打藏羚羊是犯法的,你就不怕法律的制裁?她放了你,我们可没这么好说话!”
马帅一脸严峻和寒冷,让孔仕林看得打了个哆嗦,他结巴了一下,说:“我们……附近也有几个打羊子的,他们……不进山,在青藏公路沿线打,打几只就跑。”
“现在青藏公路沿线有藏羚羊?你们怎么不去,反而进了山?”周青的脸色突然一寒,语气严厉地问。
“有,就是不多,现在你们管羊子的人比前几年多些了,有些胆大的羊子也沿着青藏公路两边走,他们就去打,打几只就跑,你们就抓不着,我们想打大群的,多赚些钱,才进的山,但是风险也大啊,随时会死人。”
这种为了赚大钱,连命都不要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不管他曾经是多么可怜和无助,我都不会再同情他半点,我看了他一眼,问:“谁鼓动你们进山打羊子的?枪又从哪儿来的?”
“我……”孔仕林又抬起头,看了我和马帅一眼,不敢不说,他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说了:“是、是一个康巴人,他让我们打羊子皮,他收购,还帮我们买枪买子弹,就是收的价钱低,所以我们就想着自己拿去卖。”
“康巴人?叫什么名字?住什么地方?”马帅连忙问。
“这个……”孔仕林结巴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犹豫着说,“我们发过誓,不能把他说出来,不然不得好死。”
我和马帅都笑了,马帅说:“你刚才不是已经都说了?像你这样的人也会发誓?发誓大概也和放屁一样!”
我说:“你也知道会不得好死,看看你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你剥了多少张皮子?扪心自问一下,杀藏羚羊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不得好死?!”
周青的脸也铁青起来,我们都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孔仕林那张无法令人信任的脸,这张脸上有沧桑、有无奈、有贫穷,也有奸诈、无情和残忍,唯独缺少的就是信任。
“我……我说,我说……”孔仕林看到我们都严厉地瞪视着他,他吓了一跳,担心我们会把他送到管理局或是警察局去,就把所有的事都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原来那个康巴人名字叫丹巴,居住在青海省与西藏交界区一个叫雁石坪的小镇上,经常在青藏之间流动,是藏羚羊皮黑市交易上的一个商贩,说白了就是二道贩子,他自己很少去打藏羚羊,却鼓动别人去打,然后低价收购,再高价转手。
因为现在藏羚羊皮的交易受到了许多方面的限制和打击,一些黑市商人都不敢直接抛头露面,这倒让胆大的丹巴赚足了不少钱,他收售藏羚羊皮,也收售一些羚羊角、牦牛头或是皮之类的东西,如果有熊掌的话也会收,只要能赚钱,除了自己的性命不能交易之外,其它的什么都干。
“丹巴做了多少张皮子的生意?他收的皮子都转手卖给了谁?”周青接着问。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或许我们就可以从丹巴的身上查到一直在操纵藏羚羊绒交易的边境之外的黑手,因为所有的藏羚羊皮都只有一个出口——那就是出境。
孔仕林摇了摇头,沮丧地说:“不知道,就知道他赚了不少钱,但是都被他花光了,他花钱很大方,花完了就再去卖皮子换钱,我也不知道他收的皮子都卖给了谁,很多时候都见不到他,三天两头不露面,他这个人很滑头,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我们沉默了,这样的话,我们的追查行动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时间、地点都不能确定,线索也很模糊,除了知道一个雁石坪,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幻影。
孔仕林看我们不说话,他不知道我们会怎么处治他,吓得一直在喊:“求求你们!别把我送到管理局,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娘,眼睛都瞎了,没饭吃,又没钱,我进了山,她就在街上讨饭……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我们无法确定孔仕林这些话的真假,也许,他真的有一个年迈的瞎眼老母亲,我只是想,当初他进山打藏羚羊的时候,他那年迈的母亲为什么不拦住他?或者是拦不住?所以宁肯一个人去街上讨饭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