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若柔记事的时候起,家里面就有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孩。
他叫孙癸,是长安远方亲戚的孩子,与若柔也算是主仆关系,其实沁府上下,仆人丫鬟不少,但偏偏她对着个小孩特别感兴趣,动不动就要找茬麻烦他,好在小孩真的很有耐性,对若柔算是百依百顺。
随着年龄的增长,若柔渐渐不复当年刁蛮的模样,孙癸也不再是那傻乎乎的小孩,两个人看彼此的眼神多了懵懂的情意。
若柔一边回忆,脸上还露着俏皮的笑,仿若那时的美好就呈现在面前一般。
“其实你有一个地方和他挺像的。”
若柔突然如此对韩苑谷说道。
“哦?哪个地方?”
“胆子很大啊,不过刚刚认识,就敢用手碰姑娘的嘴,还有胆子拉着沁明远的女儿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嘻嘻,他也是呢,不过是一个下人,竟敢约沁府的小姐出去,你说你们是不是很像啊?”
韩苑谷捂嘴呵呵一笑,若柔则继续回忆着。
那天若柔只觉房间里突然一冷,似乎是有风从窗口吹进来了,起身到窗边,却发现窗是关着的,只不过在靠窗的地上多了一张叠好的纸。
那是孙癸的字迹。
“他的字写的特别难看,歪歪扭扭的,一点样子都没有,就凭这还想约我,哼,要不是当时小姐心情好。”
古城大学,若柔瞒着丫鬟独自裹衣离开沁府,向着城北郊走了几十步路,看到一颗光秃的树下,站着的是那个等她的人。
两人相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孙癸在前面走,若柔跟在他身后,气氛压的二人都舍不得开口。
但不说话终究是不行的,二人走到北城郊时,孙癸开口了。
“知道为什么约你出来吗?小姐。”
若柔听了孙癸的话,先是嗤嗤笑起来,孙癸的话怎么听都觉得那么蹩脚,你孙癸如果真当我若柔是沁家小姐,你个下人还敢约小姐出府?
“不用叫我小姐,叫我若柔就好了。”
孙癸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索性不卖关子,指了指远处的落白山。
“呐,若柔,你还没见过河水吧?”
河水?
若柔自出生以来,这天便是飘洒着鹅毛大雪,河流小溪早已冻成了冰路,自己还真是没见过河水呢。
“不过,哪来的河水啊?落白山吗?”
孙癸点点头。
“听一个岗威胄骑军里的朋友说过,落白山里有一条温河,即使受常年积雪的影响,也不会结冰,今天想起来了,就打算带你看看。”
不结冰的河水?
对孙癸的话,若柔半信半疑,怎么可能有不结冰的水?这不科学啊,但若是真有的话,从未见过河水的若柔,还真的满心的好奇。
翻山是个苦活,好在落白山早已有前人铺好了路,出了几处损坏了的石阶让若柔废了点功夫,剩下的路还是好走的。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的,那条河的下游就流经古城,城中几口大井里都是那条河的水。”
若柔喃喃着,耳中响起那潺潺流水。
虽然不如下人和爹爹讲述的那般美,但也着实让若柔吓了一跳。
那河宛如透明的绸缎,无暇,柔顺,起伏翻滚处透着安静的灵动和活泼。
若柔的眼里倒映着河水,一旁的孙癸眼中,印着若柔可爱的侧脸。
若柔注意到了那束目光,小嘴一嘟,有些不满的说道。
“喂,你找我来是看水还是看我啊?”
“人,比水好看。”
真是孙癸的真心话,结果话一出口,就遭了若柔一记白眼。
“切,那是因为你看厌了这河水了吧,老看你没事闲的就往府外跑,平时又不见你说我好看,哼。”
并不是看惯了河水,也不是平时不觉得若柔好看,只是今天这个小美人站在这河水旁变的更可爱,更动人。
这是孙癸的心里话,但他没有说出口,刚刚那句话已经是说的千不该万不该了,人家是主,自己是仆,说了那样的话,岂不是说明自己有非分之想?
看着一步步走近河水的若柔,孙癸心里有种暗暗的苦涩。
小若柔蹲在河边,把手伸进河水,突然惊叫起来。
“怎么了!?”
孙癸闻声跑去,却见若柔面露喜色。
“这河水是暖的!”
暖的?可不是吗,若不是暖的怎会做到遇寒不冻?
孙癸呼了口气,向着河水的源头望去,那个男人当初带他到这里,告诉他要永远记得这落白山上的河,记得这条养育着古城上下居民的河。
“你那是什么态度……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喂!”
一捧河水突然被泼到了孙癸的脸上,吓了孙癸一跳,双眼看向若柔,却见自家小姐正涨着笑脸,一副不满的样子。
“好你个孙癸,小姐的话都敢不应,找死了是吧!”
说罢,若柔的小手又从河中一撩,雨点般的水再次降到了孙癸的脸上。
“孙癸不敢啊,小姐别泼了。”
“就泼,不惩罚你怎么会长记性!”
“小姐,孙癸真不敢了,你要是再泼的话……”
“再泼怎么着?”
若柔刚一句出口,只见孙癸手伸进河水中,用力一排,河水溅了若柔一身。
“小姐,孙癸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没别的意思啊。”
“冷静?好,那就让你看看冷静的小姐是什么样的!”
说罢,若柔几步跑到孙癸面前,二话不说,一脚把孙癸踹进了河里。
“哦呵呵呵,本小姐岂是吃素的?还感泼我?”
若柔手半捂着嘴仰天大笑的时候,孙癸从河水中冒了个头,脸上突然露出坏笑。
“既然这样的话,孙癸只好让小姐多冷静几次了!”
“还敢来?本小姐看你是活腻了!看水!”
……
“然后你们就在那条河里泼了一天的水?”
韩苑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铁片,边磨着指甲边问着若柔。
“算是吧,后来他怕我着凉就匆忙把我送回了府里,后来丫鬟看我浑身湿透了,可着急坏了,还把这事告诉了我爹。”
韩苑谷嬉笑一声。
“怎么?你和孙癸洗鸳鸯浴的事被发现了没?”
“你去死吧……当然发现了……咳咳,发现我们去那条河的事,后来孙癸被我爹狠狠教训了,不过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韩苑谷晃了晃脖子,一脸妩媚的笑道。
“没想到你爹这么大度。”
若柔叹了口气,轻念道。
“是啊,那时的爹爽朗,大方,对我不仅宠爱有加,对我身边的下人,也都十分照顾。”
“只不过……怎么说呢,造化弄人吧。”
盈盈泪,颗颗落下,韩苑谷上前将若柔搂在怀里,任女子抽泣着。
忽闻远方传来雷鸣般的响声,韩苑谷的眼看向窗外,脸上的笑变得诡异起来。
那边开始了啊。
古城里,那空荡的孙府。
“北方十三,西向二十五,四方借力!”
“寒灼刺!”
武渊掷出手中铁枪,只见虚空寒芒闪动,铁枪裹着冰碴刺向一枚飘在半空的木制令牌。
令牌仿若有灵性,在铁枪刺中前一刹那迅捷向旁一闪,接着中心用朱砂描绘的克字金光亮起。
“散开!”
武渊大吼一声,同时向旁跑起来,在他身后的几个白袍道士听到武渊的命令后,也纷纷向四周闪躲。
数十弩失突然冲入武渊等人的视野,四面八方,如黑压压的一片蜂群袭来。
“北放二十,南去十一,四方借力!”
武渊发咒的速度极快,弩失从刚刚飞入武渊的视野不过一个喘息,四方借力再次完成。
“雪壁垒!”
环形雪墙破土而出,将武渊等人团团围起,而武渊则片刻不停,再次大声诵读起来。
“铁幕雨!”
武渊双手交叉,用力向两旁一扯,顷刻之间,天空中十数冰锥刺向令牌,伴着弩失扎进雪墙的闷响,令牌未能再躲过武渊的攻击,被冰锥击成了碎碎。
武渊大口喘着粗气,这孙府内的阵源之力实在过为强大,就那么一个阵柱就让武渊极其身后众人大费周折。
兵家阵法,其中有阵眼和阵柱,阵眼是施阵者的所在,也是阵法的最为薄弱的地方,施阵者在阵眼观测并维持阵法的稳定,*作散布阵中的阵柱来发动攻击。
武渊看了看身边一些中箭的道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那些儿女情长他不感冒,但是同门手足的情意,武渊还是很看中的,刚刚的攻击雪壁垒不过挡下了七成的弩失,有些运气不好的道士未能逃脱中箭的悲剧,甚至有两个人被命中了要害,已经死了。
情况很不妙,从一开始就是……
话说沁明远带着自己一班子弟数十人,浩浩荡荡开往孙府,这群来势汹汹的道家人马还未踏进孙府的大门,就被外围高大厚实的墙壁吓了一跳。
墙体三米多高,呈圆形,材质非砖瓦泥土,而是类似钢铁一般的硬物,墙上还有电蛇游走环绕,甚是吓人。
“八面回廊!这是御令的手段!”
御令,纵横遨游于天地之间的仙人,居然介入了沁孙两府的纠葛之中,这到底……
沁明远死锁着眉头,面色已经怒的发白。
但此时动怒有什么用呢,孙府是必须要进的,哪怕前面拦路的是御令,沁明远也必须硬着头皮与之一战。
大手一挥,沁明远带领这麾下弟子推开面前大门,走入这高墙之中。
虽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进入的孙府,但眼前一幕还是让沁明远脑袋疼起来。
没想到这高墙之内另有玄机啊,道路狭窄不说,而且支路颇多,很难让人想象,这么一座孙府,内部的地形竟可以如此错综复杂。
“对手是在*我们分兵啊。”
沁明远身后,那个从墨家请来的天工师喃喃道。
分兵吗?虽然正中敌人下怀,但不得不如此。
“武渊!”
“学生在。”
“带三成的人往东走,逐路搜查!”
“是,谨尊师命。”
沁明远转过身,又对墨家天工师说道。
“墨峮,既然墨家老爷子把你派过来,想必你也不是那种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喽啰,带三成的人往西走,逐路搜查。”
墨峮身体前屈,抱拳应道。
“遵沁大人之命。”
“佐稻,梁裘,带着其余子弟,径直杀入孙府。”
“是!”
分兵完成,三路人马各自出发,武渊带领的一路人,连遇三座阵柱,损失的弟兄就有十人之多。
“这就是兵家啊,任他千军万马,一旦入阵,便成千万蝼蚁,任人碾踏。”
武渊心里如此惦记着,现在若是让他们继续向前进发已是不太可能,毕竟一路上负伤的弟兄也不在少数,贸然继续前进只能在这阵中越陷越深。
之希望老师他们不会遇到大麻烦吧。
与武渊几座围墙之隔,打斗声连绵不绝。
“好家伙,这他妈是支军队啊!”
墨峮看着眼前立盾架枪的黑陶俑兵,大声骂娘起来。
进入西面道路之后,墨峮带路快步前行,本是墨家天工师,对机关埋伏有着极强的敏锐性,只是,在躲过几处机关之后,墨峮本以为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直达阵眼,哪知他正高兴,迎来开来一伙黑陶捏成的泥人佣兵,把前进的道路封了个严实。
不等墨峮等人有什么动作,黑陶佣兵一同掷出长矛,那长矛飞行的速度并不很快,但是那闪亮的矛头,闪烁着骇人的威力。
“让那玩意扎一下,非得掉层肉不可。”
墨峮向后扯了两步,接着他身后的道士齐声咏诵,漫天雪花开始飞速凝结成一道盾牌,横在飞矛和墨峮之间。
“不好!”
墨峮一声低吼,单手抬起,五条肉眼不可见的白线不知如何伸出,连在了墨峮身后的高大竹筐之中,接着墨峮抬起的手向前一甩,的个巨大的青铜手臂突然出现,阻挡在了众人身前,而就在同时,飞矛刺穿了雪盾,势头不减,扎向了青铜手臂。
“不破!”
飞矛刺中青铜手臂,只听当的脆响,飞矛尽数这段,矛头粉碎成了铁屑。
“老子这五岳之臂可是墨家几大元老千锤百炼,过无数年月打磨而成,又被法家云游仙附以不破铭文,岂是你们这类杂碎兵器能比?”
墨峮面前的青铜手臂抖了抖,随即张开五爪,伸向拦路的黑陶佣兵。
“呔!给老子死来!”
巨大的厚实爪冲进佣兵行列之中,如蛟龙入海,翻腾游走,掀起一阵阵黑陶屑。
就在墨峮正杀的痛快的时候,有一片长矛掷出,只见墨峮身后道士再次齐咏,堪比之前厚上数倍的雪盾再次出现。
“没用的!”
在道士惊异的目光之中,雪盾再次被长矛轻松贯穿,要知道,那可是道家四方借力的产物,由天地游历的最强之气所汇聚,在这古城大学漂泊的地方,雪盾竟挡不下那小小的铁矛?
墨峮动作很快,五指一扯,青铜手臂行如电光石火,一爪拨开了飞矛。
“那铁矛另有玄机,恐怕也是被法家附文,能轻易击破你这等低等奇术,若非有凝结聚合之力,这些黑陶佣兵对你们,可是遇之必死啊。”
墨峮脸上露出一抹怪笑。
嘿嘿,这阵法有意思,如果只是这群道士闯进这八面回廊的深处,只怕是有去无回,也不错嘛,在道家面前给墨家挣了回面子啊,老子墨家的东西,可是货真价实的兵刃,任你什么附文兵器,也休想破我!
墨峮再一挥手,青铜手臂狠狠砸在了佣兵中间,烟尘四起,就着漫天大雪,飘洒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