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如一位盘坐于山脉之间的老者,安详,平静,而今天,沉默的老者,爆发出了惊天地的吼叫。
道家进入孙府的一伙人里,沁明远带的队伍一路竟然是畅通无阻,直达孙府的大堂。
沁明远自知这不是巧合,兵家阵法的玄妙之处,在于将阵柱可以随意轮换排布,这一路来风平浪静,而东西两侧交战之声此起彼伏。
“看来是故意在削弱我沁家的战力啊。”
沁明远轻叹了一声,相比踏入孙府之前,他老人家的面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老师,请问需不需要我带人前往东西两侧支援?”
佐稻一句话出,沁明远立马挥挥手,否决了他的想法。
“不可,支援两路之举只能使我们的队伍更加分散,反而给对手逐个击破我们的机会,当务之急是加紧到达阵眼,只要这阵一破,两路的人自然得救,事不宜迟,赶路吧。”
沁明远率先迈步,身后跟着佐稻梁裘,还有数十道士继续向阵眼*近。
随着步步深入,沁明远众人的警惕性也越来越强,毕竟,这一路的平静,预示着马上将要迎来一场苦战。
穿过大堂,来到孙府后的庭院,几座石碑中间,一枚令牌在金光中转动着。
“终于出现了啊。”
沁明远的表情显的到是坦然,不惊不惧,只是单手抬起摆出了掐诀的架势。
“不过一个小小的阵柱,岂用老师出手,看我佐稻这就结果了它!”
不等沁明远有动作,佐稻箭步踏出,口中开始咏诵。
“退下!不可轻举妄动!”
沁明远一声大喝,脚在地上用力一跺,见孙府地砖翻起,将重出的佐稻击倒在地。
而就在佐稻还没缓过劲的时候,无数钢针从石碑中射出,擦过佐稻的头顶射向沁明远。
“北方十五,东来三十一,南去二十六……”
不同于武渊,沁明远一边咏诵,单手还在虚空中笔画着,见那钢针飞行的速度突然变慢,直至缓缓停下,凝固在了半空中。
“……北方三十七,西向十五,东来二十一,四方借力。”
“急巽禽。”
一阵劲风卷过,如一只巨大鸟禽呼啸而过,停歇的钢针猛的飞向令牌,接着便传来了木屑落地的碎响。
佐稻傻愣愣地看着刚刚一幕,深知自己犯了大错,正等着被沁明远责骂,却又听呼呼风声撩过耳边,不等他寻声看去,沁明远再次出手,空中大片冰结的硬刺坠落,只听连续传来脆响,当佐稻看去时,竟发现硬刺扎在了不知何时飞到他身旁的令牌碎屑上。
“先让我击碎令牌,当以为阵柱已破时,又*控已碎的阵柱发动攻击,好一招欲擒故纵,我之前吹回的钢针本不足以击碎这令牌,但是它却碎了……孙牡,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手段还是如此拙劣。”
沁明远的话,让在场之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孙府的当家孙牡,不是当年在灭门案中就被杀了吗?
沁明远话音一落,一个穿黑衣,扶白须的老人从石碑后挪了出来,那人,就是当年死去的孙牡。
“不过,手段拙劣也不能怪你,毕竟死了那么久,又怎么会有长进。”
沁明远淡淡一笑,摆摆手,示意身后众人都退下,孙牡死了,但如今又站在这里,与沁明远面对面,其中的真相并不复杂,只是让人的心里感到恐惧。
“汇绪冥鼎竟有这般还魂的能力,就为这个,孙牡,当年杀你,我问心无愧。”
孙牡冷哼一声,眼睛死死盯住沁明远。
“若不是我孙家上下百余人,有那滔天的怨恨,汇绪冥鼎也无法将我的魂魄唤回于此,心中是否有愧那是你沁明远的事,你心狠手辣也是你的事,但是我告诉你,今天在这里若是绞杀了你沁府所有道士,那也是报应!”
“哈哈哈哈。”
沁明远仰天大笑。
“你个孙牡,当年你我交手时你就敌不过我,现在过去十数年,你也已死了十数载,凭什么杀我?更何谈什么绞杀我沁府上下的道士?”
“废话少说!沁明远,我孙家本来就是以习兵法为主,你仗着奇术打赢一群学者有什么可狂妄,而且你也别小看了我这汇绪冥鼎积攒的怨恨!”
孙牡伸手一挥,十数令牌飞出,将沁明远和孙牡二人围在当中,又一手向地上一压,一堵厚实大墙将沁明远和身后的道士隔离开来。
“撒豆成兵!”
光芒亮起在沁明远四周,一场苦战在所难免。
与此同时,远在惮继,韩苑谷从若柔的房间出来,走下楼梯,离开了客栈,站在阳光沐浴的街道上,一张笑脸妖媚诡异。
若柔已经睡着了,哄女孩子睡觉可不是容易的事,不过在韩苑谷的怀里,似乎一切事都变得简单起来,尤其是这名为若柔的女子。
现在站在街上,韩苑谷在等人,那个鞭鞭打马,带着丫鬟从古城追来的人。
裕禄。
骏马奔驰,泥土飞溅。
马上的裕禄眉头紧锁,惮继小城已近在眼前,而那妖媚之人必定在等他,为此,裕禄必须做足准备。
一个白无常,为何带走了沁府小姐?虽然裕禄知道此时孙府必会有变,但其中原因到底如何,自己却想不清楚个一二三来。
这一切,一定要在见到白无常的时候,问个明白!
一阵风吹过惮继的街道,渺无人迹,只有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里,背对城门,而随着马蹄声渐近,白衣男子的头缓缓的转向后面。
“你来了?”
“我来了!”
裕禄纵身跳起,一脚踏在马鞍上飞身而起,腰间撤出那半杆云笔,在半空中急速挥舞。
“上来就开打?呵呵,还想请你喝杯茶呢。”
“喝茶,现在就给你满上一杯!”
韩苑谷看着裕禄的动作,眼睛一亮。
“小篆。”
裕禄从起笔到收笔,不过一瞬,那半空中潦草不堪的字陡然发亮。
韩苑谷眼中,裕禄的字如同一头同体墨绿的野兽,吼叫着向自己冲来。只见韩苑谷不慌不忙,从容取出一枚木制令牌放在胸前,接着金光一闪,绿色野兽瞬间化作虚无,无影无踪。
“茶可是一份典雅,你怎么能用这种粗狂野兽来诠释呢?”
“少废话。”
裕禄丝毫没有停歇之意,反而愤愤在空中继续书写。
“鼎,离!”
两个字一气呵成,裕禄单掌排在字上,灰蒙之气和赤色闪光同时迸溅而出,缠向韩苑谷。
韩苑谷一动不动,人那灰蒙气雾缭绕在自己身上,反倒不惊慌,开口问道。
“我的护身令就横在身前,你就算用这鼎字把我定住,无法自由行动,你的离字攻击一样没什么用哦。”
裕禄冷哼一声。
“谁告诉你法家云游仙的攻击只会走直线?”
见那赤红闪光向后一绕,从韩苑谷的背后袭来,而那一片并无护身令牌保护。
“哦哦,这样的话,这招可就只能打在你脸上了哟,兵家阵,瞒天过海,解。”
一种似梦却醒的迷糊感越过裕禄的脑海,神智恍惚一阵之后,裕禄再次缓过神来,却发现那赤红闪光正平面扑来。
“什么!”
裕禄一惊,正要抬手竖起那半杆云笔,却发现,自己正被灰蒙之气缠绕,一动不能。
移位了吗,兵家的幻结镜。
轰隆巨响,爆炸的火光将裕禄吞噬。
“我可是兵家车马令啊,比你早到惮继多时,你以为我会什么都不做吗?不过你应该死不了吧,我劝你还是别再打动武的注意。”
“少得意了!”
一声怒喝,裕禄从火光中杀出,手中云笔化作一杆长缨刺向韩苑谷,不得不说裕禄出现的角度之刁钻,身手之敏捷。一脚踩在地上,下一瞬却出现在韩苑谷脑后方,缨尖闪闪,杀意*人。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兵家车马令韩苑谷,明明就是无妄界御令……”
“收声。”
裕禄一枪还未捅出,却看那韩苑谷的身形如游蛇一般滑向自己,还未能反应,韩苑谷便站在了裕禄身前不过一尺的地方,手中令牌缓缓捅来。
不好!
双手松开长缨向胸前拍去,令牌此时如同出鞘短剑,而裕禄一技空手入白刃,两掌夹住令牌,然后用力一推,整个人向后跃出一丈多远。
“没完呢!”
裕禄大吼一声,单手一招,那松开的长缨如有灵性,调转枪头从后面再次袭向韩苑谷。
“啊哼?”
韩苑谷手中令牌向后一抛,见长缨与令牌交错瞬间,火花乍现,那令牌仿佛不是木制的,坚硬如铁。
“不错呢,这杆长缨。”
韩苑谷轻笑着称赞,而裕禄则是冷汗直流。
眼前这个御令,是在诡异的很啊。
他那看似很慢却总能及时反应的动作,还有那连长缨都无法击碎的令牌。
这个白无常,到底在身边施加了多少个阵法?
“白......韩苑谷,我倒是又几个问题想问你。”
“哦?终于冷静下来了?”
裕禄摇摇头说道。
“我一开始就很冷静......给我个理由,到底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古城,还有你为何要带走沁若柔?”
凉风拂面而过,韩苑谷仰望晴空,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
“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其实我也想知道......开玩笑的,告诉你吧。”
风吹过韩苑谷的青白两鬓,衬着他的面孔那么遥远,如雪山一般飘渺。
“我以食怨为目的,游荡世间,这便是我为何来古城。”
“因为兵家之恨吗,那你为何带走沁若柔,那宗灭门案发生在十五年前,而那时若柔不过还是个幼女,这一切与她有个干系?”
“哦?我有说过,我是因为那灭门案才来到古城的吗?”
此言一出,裕禄大惊。
“提示你一下,引我来此地,确实是兵家人,但却非那灭门案中的死者,而是那与沁若柔两情相愿的兵家大少爷......”
兵家的人但又非当年灭门案的死者,兵家大少爷却与沁府小姐两情相愿的......
片刻的思索,裕禄仿若惊醒一般,看着面前的韩苑谷,突然大笑起来。
“韩苑谷,韩苑谷,好你个含冤骨,那兵家大少爷的尸骨,恐怕进到你的肚子里去了吧。”
韩苑谷捂嘴一笑。
“食人遗骨,为人解仇”
一抹邪笑,透着莫大恐怖向惮继城中散去,那恐怖在常人感受,便是刺骨阴风。
客栈的窗多少有些缝隙,让那阴风钻了空子,吹醒了熟睡的若柔。
朦胧的睡眼睁开,入目出是一双泪眼。
“小……小枝?”
若柔微弱的一声呼唤,床边不知何时到来的沁府丫鬟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
面对小姐的问话,丫鬟小枝却激动的无法出声。
自若柔长大以来,小枝跟主子可谓形影不离,如今别离虽仅若干时辰,再次相见,竟让小枝如此激动,也看得出丫鬟对若柔的忠心。
“没事的,我是跟苑谷一同出行,不会有什么危险,回去告诉爹爹,若柔只是……”
若柔轻抚着小枝的头,话还未完,就见小枝一把抱住了若柔,大声哭喊着。
“不要,小姐,跟小枝回去吧,小枝不能没有小姐啊!”
被丫鬟搂在怀里,若柔不知该如何劝解,一时之能任由丫鬟大声哭喊着。
客栈之外,韩苑谷耳朵一动,微笑的脸上,双眼眯成一条细缝,甚是刹人。
“哦,看来并不是孤身前来啊,裕禄,果真是从一开始就很冷静。”
韩苑谷说着话,身上十数令牌伴随五颜六色的光华飞溅而出,以韩苑谷为中心环绕转动,形成了四个同心圆弧。
四个……不,有五个阵法吗,这个白无常……
裕禄紧缩眉头,表情凝重万分,随时听说过御令的强大,却殊不知,竟可以强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