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镇长便是愣住了。
沉默了良久,镇长才有点苦涩的开口道。
“原来将军是为此事而来。”
年轻人用嘴抿了一小口酒,然后眉头一皱,像是极为不喜这极烈的酒味。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何欢。然后对镇长说道。
“北大营与大唐本国被那混乱之地隔开,消息闭塞。获麟也是在景阳才知此人一二。不知大唐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的刽子手。竟是已夺取几百人的性命。”
镇长脸色有点发白,嘴唇有些发抖的接口道:“将军所言极是。这岷山黑衣人可是害苦了我们镇,先前镇子里的男人们都好去山上打个猎,现在都不敢再上山。害怕不留神就叫这个恶魔给取走了性命。”
稍微歇了口气,镇长一口饮尽烈酒,长吁一口气接着说道。
“将军容我说句诛心的话,此人虽说嗜杀成性。但。。。”
他略一沉默,继续说道。“但却不曾滥杀无辜。在他手上丢掉性命的都是岷山周遭的麻匪。”
那年轻人眉头一皱,似是很不喜镇长的说法。
“我大唐首重律法,再恶贯满盈的恶徒都有刑堂法律来处置。此人不顾唐律如此滥杀成性,实乃大害。如若我大唐每个人都可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罪行,然后拿起屠刀,依照他口中说的罪实施杀戮,那我大唐将会混乱至何等境地?镇长如此对此人开脱,太不智。”
镇长苦涩一笑,没有应声。
年轻人轻轻出了一口气,觉得刚才话语有些重,再对镇长一抱拳,继续说道。
“不知镇长是否知道这黑衣人在哪?”
镇长摇了摇头。“不敢知道。知道他在哪的人都被杀了。”
年轻人看了看在楼梯口温顺垂手而立的何欢,略一思忖,开口道。
“不知镇上已有多少年没被麻匪骚扰过?”
镇长略一沉思。
“已有二十余年。”
年轻人眉头一皱,好像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一个答案。他沉默思索了一会,又开口道。
“镇长是否觉得。。。”年轻人顿了一顿,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这黑衣人就是镇上之人?”
咣当。镇长手里的酒杯摔落在地,脸色惨白。
。。。
何欢一脸难看的走下楼梯,要是在那继续装温顺听着那略含杀意的话,他说不定直接就暴起当桌杀人了。
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有着常人难及的敏锐洞察力,不知自己何处漏了马脚,年轻人在那短短的对话间竟迅速的观察了他两次。看一次就套一次镇长的话。竟就这么简单接近了真实的答案。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何欢苦恼的挠了挠鼻尖,心想这镇长虽然不知道那黑衣人就是他,但已经隐隐猜到肯定是镇子上的人。被年轻人三言两语就吓的漏了底。幸亏老程头前十几年给他打下了掩护,不然今儿得出大事。
老板娘看着一脸难看走下来的何欢,担忧的问道。
“这是怎么了?那将军惹着你了?受委屈了?”老板娘竟是没顾这大爆仗何欢是不是惹了祸,让大人物怪罪于这个楼子。先是关心一下何欢是不是受欺负了。
何欢想了想咄咄逼人的年轻人和先前有关他这个杀人恶魔和唐律的话语。委屈的应了一句。
“嗯。”
老板娘母爱光环顿生,把何欢一把搂进怀里。安慰说道。
“没事儿。他欺负咱,咱不伺候他了。”
何欢满脸享受的蹭了蹭丰满的胸脯,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老板娘感觉不对,赶紧一把推开何欢。大怒道。
“好小子!敢吃你十三姨的豆腐!”
何欢尴尬的挠了挠鼻尖,舔着脸问道。
“十三姨,您知不知道这个北大营来的大人物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
“好姨呐!求您了!”
“就你小子嘴甜!”
“那是十三姨您人甜!”
“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何欢揉了揉有点发痒的耳朵垂儿,想着老板娘先前趴在他耳朵边说的那些传闻,陷入了沉思。
不过他想的究竟是说的话呢,还是说话的人呢。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
楼上,那镇长脸色依旧惨白,竟是长时间都没有回话。
年轻人看着何欢离开的背影,对镇长略有深意的问道。
“镇长,不知先前在这帮忙的少年是谁家的?”
镇长被年轻人之前说的那些话震的心神不安,哪有心思体会年轻人话里的一丝深意。听到年轻人问道何欢。镇长的脸上顿时挂上了苦色,像岷山下被霜打的茄子般。
“哎呦将军呐,这个少年性情虽然顽劣乖张了点,但人还是不坏啊。如果之前这小子有什么得罪将军的举动,您大人有大量,别和这般顽劣少年一般见识。”
年轻人苦笑的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镇长不用多想,我只是觉得这个少年很有意思。故有此一问。”
镇长长呼一一口气,觉得今天受得刺激比在镇子上几十年加起来都多。
“原来是这样。那个少年名叫做何欢。是镇上老兵程老头家的孩子。十几年前,老头家亲戚遭了饥荒,就留下这么个少年,老头看他可怜,就接过来照顾一番。”
年轻人眼睛一亮。
“这程老先生是镇子上的人吗?”
“是也不是。。。想来。。他大约搬来镇上也有二十多年了。也算是镇子上的人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轻轻拍着桌子。看着窗外楼下那个向一个清秀姑娘点头哈腰的稚嫩少年。眼神明亮如天上最亮的星星。
。。。
太阳已经渐渐西落,酒席早就散了场。望月楼小龟公何欢躺在破旧的城墙上,双手做枕背在头后,嘴里咬着一根草叶,腿在墙下有规律的摇晃。望着天空怔怔发呆。
目前这个局面对他极为不利,照镇长这个棉裤腰似的嘴不出一天他的身份就能被年轻人套出来。如果是一般人那何欢二话不说肯定借晚上就送他归天。但想到先前老板娘说道的那些话,发现这个方法并不可取。
望月楼里的常客都是些平日里无正事却心怀天下的汉子们,加上总有些走南闯北的商贩们在此歇脚,互相说道些碰见听见的稀罕事便是最经常的下酒话了。老板娘心思极为细腻,几番闲谈便套出这个年轻人的底细,虽然不知可信度为几何。但是小心至上的何欢还是以防万一,做了最坏的打算。
点子很硬啊,何欢有些苦恼的想着。看着那岷山山腰的太阳也像他的心情一样阴暗起来。
嗯?天怎么阴下来了?
何欢狐疑的用手撑起身子。
那个北大营来的大人物已经换下军装,身穿一袭白色考究的书衫,干净利落的站着城墙上。背着太阳光,看上去竟有种出尘的感觉。
“少年你好。”
年轻人双手负于身后,春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衫。微笑望着脸前这个一脸迷茫的少年。
何欢看着这个年轻人摆着他最喜欢的造型,酸溜溜的想到,也不怕风大把你吹下去。
“少年你好。”
年轻人看何欢脸色古怪,没有回答他的招呼,也不动怒。又微笑重复了一句。
两个男人。一个半躺,一个站着,面对着面。太阳西斜,颜色暖味。此情此景。何欢毛骨悚然的联想到很久之前那些个男人之间的风月。
赶紧站起来,何欢顺便也微笑回应了一声。
“大人物你好。”
少年的微笑更盛。
何欢眼神更加无害。
“听说你家程老先生以前是顶厉害的北大营亲卫兵。”
“听说你来自书院。”
“听说程老先生从小带你去岷山打猎。”
“听说你家里是京城的大族。”
“听说你晚上经常去岷山看星星。”
“听说你小时候经常到东宫去抓麻雀儿。”
“听说你是岷山黑衣人。”
“听说你是太子伴读。”
何欢笑容人畜无害。
年轻人笑容温和谦逊。
“我知道了。”
“我也知道了。”
“明天见。”
“明天见。”
一般两大高手决战前日。太阳西斜,微风慢舞。两人遥遥对立。摆好造型。互道几句充满深意或杀意的话,然后转身。准备决战。
高手何欢就是这么做的,他摆完造型说完话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身后传来充满高手风范却没有高手觉悟的年轻人的声音。
“不知道少年今晚你是否还看星星?”
何欢一脸笑容的回过头看着这个英俊潇洒的太子伴读,温声说道。
“今晚是不去的,今晚有顶重要的事做。”
“什么事。”
何欢笑眯眯的把手伸向南寨西边。
“去看王寡妇洗澡。你去不去?”
年轻人原本淡然微笑的脸顿时挂不住了,脸瞬间就红了个透。他对何欢摆了摆手,惨败而退。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