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寡妇今夜并不洗澡。
何欢对王寡妇和林玉珍洗澡的时间地点烂记于心,是今夜还是明天那是断断不会出错的。之所以先前说那句话是为了给自己充足的准备时间。想来那年轻人是不会像调查自己一样去调查王寡妇是不是今天晚上洗澡。而且也会将放在何欢身边的暗哨全部收回。断不会去掺和这种无耻龌龊之事。
何欢对付这种自负身份的小酸腐简直分分钟搞定。
少年一张弓,独行南寨夜。
何欢从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在身份暴露之后,他已经决定不管这个人是太子伴读还是其他什么身份。必须保证他不会威胁到自己。
哪怕送他上天。
十多年在生死间摸爬打滚,何欢习惯性的将一个问题简单化,简单至只有两个选项的选择题。
是敌人还是路人。
虽然对何欢没有流落出明显的敌意,但之前他试探镇长时说道那番话,已经明确表明他不允许体制内出现一个破坏规则的人。哪怕这个人做的是所谓替天行道的事。这个从京城大族程家走出来的年轻人挡在岷山黑夜人面前表明态度。
体制和规则是绝对不能破坏的,破坏就会带来混乱。
敌人。而且是个白痴。
南寨镇外北郊几百米处,北大营军帐。年轻人和随行军马在此安营。
何欢站在远处阴影处,看着隐隐有火把光亮传出来的大帐,如此想到。
营地里只是松松散散的挂着三个火把。栅门口两个哨兵以枪为杖拄地,昏昏欲睡。而其他几十个随兵早已发出细微的鼾声。营地正中间帐篷里的烛光也早已熄了,夜已太深,年轻人已睡去。
好像没有人能想到会有人敢在大唐境内夜袭大唐军队。虽然这支军队只有数十人,但大唐铁军扬名天下,威震四方。何况这是在大唐本国。包括年轻人在内,都对营地的安全很放心。所以站岗放哨也只是走一个形式,没有人真在意。
夜色深如墨,举箭射火把。
嗖嗖嗖。
何欢在夜色的笼罩下,飞快的潜行向营地。在悄无声息如鬼魅般的前行中,何欢张弓搭箭,极为熟练的射向营地中仅有的三个火把。
三个火把几乎同时被射中,营地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笼罩营地的瞬间,何欢正好赶到营地门口。那张弓早已在射出三箭后便收入身后。他举手成刀,狠狠的砍在其中一个哨兵的后脑勺。紧接着抽出哨兵腰间的弯刀,手腕一弯,脚下微微用力。转身用刀面将另一个哨兵拍倒。
潜行,射箭,收箭,扬手,抽刀,转身。何欢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生疏别扭的感觉,就像那岷山深处的饿虎扑食一般的自然。
咚咚。
两个本来就在昏睡边缘的哨兵竟是没有任何反应便被何欢放倒在地。此时整个营地都已陷入昏睡,四周一片黑寂。何欢站在两个哨兵中间,看着这个被打开门的羊圈,眼神一片冰冷。
北大营当真是一群废物。
何欢踏进营帐,走到帐篷前。用刀挑开门帘,感觉没有任何异常。他轻轻摇了摇头,把刀横在胸前,走了进去。
那早已熄了的残烛在何欢刚踏进帐篷时像被触动机关一般突然亮了起来。
有人坐于桌前,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不速之客何欢,他白天穿着的书院衣服并未换下,眼神里没有一丝半点的睡意。桌上摆着两个精致的酒杯,还有一壶在温着的酒。看样他坐在这已等待许久。
何欢把横在胸前的刀放在手里轻轻拍动。
“就知道没这么简单。不然北大营就太对不起我了。”
年轻人没去想何欢话里的一丝深意,他站起身来,对何欢一抱拳笑道。
“少年请坐。”
何欢大步上前,把弯刀往桌上一扔。拿过酒杯,抄起酒壶哗哗的倒了下去。杯太小,酒太急,有酒溅在桌上。
“看样子你不打算把我搞死,说说你有什么想法。”何欢大咧咧的把酒杯往嘴里一倾,砸吧砸吧嘴说道。
年轻人对何欢近乎粗鲁的举动并不在意,仍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淡然表情。他皱着眉头学何欢将酒饮尽。然后郑重的对何欢说道。
“你可知我大唐为何是最强大的帝国?”
何欢把几颗花生豆扔进嘴里,摇了摇头。
“不知道。”
对于何欢这么正大光明的耍无赖年轻人终于皱了眉头,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大唐子民行的直坐的端,怎能有少年你如此痞赖样子。”
他见何欢没有任何反应,仍是自顾自的耍流氓,脸上顿时带上一丝恼怒的红色,哼的一声,年轻人右手一挥负于身后,将头扭到一边,竟是不愿再看何欢的无赖样。
何欢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把腿踩在凳子上,嘴里咬着花生果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然后挠有兴趣的看着脸前这个生闷气的年轻人。
年轻人终于发现何欢是在调戏自己,不着痕迹的恢复了先前的淡然模样,对何欢的举动如若无视,然后对何欢又一抱拳。
“在下乃是长安书院弟子程获麟。”
是书院程获麟,不是程家程获麟。
何欢瞳孔一缩,将长安书院这个名字默默记好,然后将手上的果皮拍尽也是一抱拳。
“南寨金童何欢。”
。。。
程获麟接口说道。“先前我向你发问,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何欢一脸无奈。
“我基本就没出过这个镇子,哪里会有那个心思去考虑国家大事。是真不知。”
程获麟脸色不变,思忖一番开口道。
“因为我大唐是个张弛有度的国家。”
“我大唐礼法流传千年,托先贤和我书院无数治国栋梁之才之福。我大唐的法律和规矩远远完善于其他国家。”年轻人脸上露出一股傲色。
“从朝堂之上到山野之间,我大唐都有行之有效的规矩和制度,获麟可以毫不犹豫的说,我大唐国民是最守礼法的国民。”
“国之根本在与人,一个国家的国民不懂不知礼法,自过自活,乱成一团。这个国家也必定乱作一团。”
程获麟顿了一顿,总结道。“这便我我大唐之张。”
何欢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并没有应话,只是专心剥花生果吃,连头都没抬。
程获麟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何欢的反应,右手轻微地在桌上有规律的拍动,然后接着说道。
“而我大唐之驰便是在体制下和规则内,赋予我大唐国民充分的自由。这是我大唐与那皇权旁落邪道正立的东汉最大的区别。”
何欢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脸上略带嘲讽的程获麟,仍旧不发一言,但之前眼神里的戏谑已经抹上了一丝慎重。
大唐皇帝也顶多隔靴搔痒般膈应一下东汉仙山,他一个太子伴读哪来的底气敢当着人面直斥仙山是邪教?
这个书院,倒是挺有意思。
何欢的眼睛微眯,若有所思。
程获麟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嘲讽更浓,他轻拍桌子的右手伸在半空,轻划了一个圆圈。
“东汉的体制,已经成了一个枷锁。”
“当所有人的所言所行都要听从那仙山的规则,不许有半点反抗和反驳,那生活在这种体制下的人民和奴隶有什么区别?”程获麟的声调渐高,眼睛里带着一丝愤怒,右手紧紧握着酒杯,那酒杯里的酒隐约有些颤动。
“甚至,和那圈养的牲畜又有什么大的区别!!”
程获麟眼中突然又抹上一丝自嘲。
当然,如果连人都不自知,那我在这愤怒有什么用呢。他挥挥手,像是把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强行抹去。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何欢接着说道。
“我大唐国民,思想开放,包容万物。尊重每一种对我大唐有益的思想和学识。尊重每一个人说话做事的权利。甚至尊重你反对我的权利。”
“整个国家,从上到下,在一个完善的体制下,各得其乐,各做所求。不会因为没有体制而混乱,也不会因为体制太多太重而变成枷锁。”
程获麟说到此,眼睛里带着一丝欣慰,他面朝西南京城方向遥遥一鞠躬,然后感叹说道。
“这便是我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