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朱雀大街的何欢四处打量,打算找个客栈好生歇息着。不料一是时间太晚,二来和他一样提前入京的读书郎不少,朱雀大街上的客栈竟是都客满了。无奈的摇摇头,何欢转身离开朱雀大街,寻那巷子深处的“龙门有间”去也。
“要是老板娘也是一彪悍靓丽的少妇就他妈狗血了。”何欢无聊的想着,步子漫无目的的踏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待到步伐渐沉背在身边的手微酸,何欢停了下来。然后惊异的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建筑物,神色游移不定。
这是青楼吧。何欢挠挠脑袋暗暗狐疑道。心里想着些凄然景儿,上天你却送我美艳。我要是不进去看看,想来人民都不答应。何欢嘿嘿一笑,然后慢慢的绕着这个楼子转了一圈。
这家主人想来颇有格调,悬在楼外的灯笼不似别家般庸俗的大红喜庆的灯笼,而是一盏盏散着柔和光芒的小花灯。远远望去带着些灯火阑珊的朦胧感。楼内也没有传出吵闹的调笑声,刺鼻的胭脂味儿。倒是悠扬的琴声轻轻柔柔的飘进小文艺何欢的耳朵里,挑的何欢心尖儿喂喂一颤,暗暗叫了一声,好曲儿!
这家还不错嘛,很有品味嘛。何欢满意的点点头。这小曲儿,这小花灯。还有这淡淡的香味。嗯?何欢一顿,又抽了抽鼻子仔细嗅了一下。然后面色露出喜色,哈哈一笑,一掀长衫前摆,大步走了进去。
“这绝对是上天的缘分呐!”
青楼不是窑子。青楼不只是风月。青楼乃是红袖。何欢这般想着走进了这间楼子。诸多借口按捺不住心里蠢蠢欲动的感觉,两世为人来第一次进青楼,还是魄对胃口的清新味儿。紧张归紧张,兴奋归兴奋,但我可不是寻乐子来着。正义凛然的何欢紧了紧腰间的香囊。
这是替十三姨寻故人来了!
迎着面色靓丽的少女的招呼声,何欢快步走进灯火通明的楼里。随意四处张望了一下,何欢脸色的喜色更浓。
大堂里极为宽敞,当中一个铺着红毯的高台。悠扬琴声从上面传来。一个眉目绝美的女子神情专注,眼神轻柔,却并没有对台下三三两两围坐在小方桌的客人们投以挑逗的神色。
何欢静静的望着这个弹琴的女子,浑然忽略了身边急忙赶过来的小厮对他恭顺说话的声音,直到小厮声音略一高,何欢才啊的一下回过神来。
小厮年纪不大,圆圆的小青帽扣在他圆圆的脑袋上,看上去很可爱。
“公子您需要点什么服务?”
何欢一愣,然后下意识接道。
“有什么特殊服务?”
小厮面带疑惑,挠了挠温顺的眉角,然后皱成一个小小的八字,继续温声细语说道:“您是说让采薇姐替您写一副字吗?还是想让宛如姐替您画幅画?还有今天蕙兰姐心情不好,想看舞蹈的话怕是改天才行。”
何欢尴尬的摇了摇手,面色微红的说道:“不必了,不必了。不过你这几个姐心情不好就可以不接客,规矩可是不小。”
小厮整整小圆帽骄傲的说道:“那可不是,咱家可不像别的楼子,我家主人拿着姐姐们可宝贝呢!任谁也不能委屈了咱姐姐们。风月归风月,谁也不比谁矮一截。”
何欢扑哧一笑,拍拍小厮的圆脑袋:“这话是你家主人教你的吧。”小厮脸上一红,连忙说道:“公子要不您先请坐,好好休息下听听小曲儿。”
何欢捏了捏怀里厚厚的银票,放心的说道:“去给公子找个临窗的地方,再来点好酒好菜。”
小厮咧嘴一笑,大大眼睛眯成一条缝。
“好嘞,您稍等。”
大堂本就极大,何欢坐在窗边,那高台上的女子眉目便隐约看不清楚了,只剩琴声悠悠绕进耳里再飘到楼外。何欢倚着窗台,静静的听曲,慢慢的喝酒。只消一会,便略带酒意了。喝罢两壶酒,何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窗外,任微风扑打着红润的脸颊。视线慢慢的模糊起来。
先前他听着那曲儿,看着女子,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等到酒精慢慢爬上脑袋,才恍然发觉,那是前世的事了。紧绷的弦一朝松开,心神便极易遭受冲击,更何况在这样的夜里,有酒入肠,丝毫不受控制的何欢一下被回忆打翻。
琴声已经停了下来,又换了几位女子在台上歌以送月。戚戚然然的歌声慢慢飘进何欢的耳朵里,他抬起头来长叹一声。然后回过头来,拿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口。
“当年明月照今人,古今长安两不见。”扔下酒杯,何欢双眼无神的喃喃自语道。窗外突然淅淅沥沥飘下春雨,看着何欢再一次陷入愁思,那南寨的愁雨悠悠赶来。万千愁丝飘飘而落,借着忽然渐起的夜风,淋湿了何欢的脊背。
“听听!”何欢忽声音大高,大堂里围坐的数十酒客瞬间扫视过来,带着浓浓的厌恶。就连在台上唱歌的几位女子也诧异的朝何欢望去。
“听听!听听那冷雨罢!”何欢像是喝醉了。突然张开双臂,对着大堂里其他人喊道。
在座的有一华服少年,刚要出口呵斥,只见何欢大手一挥。
“闭嘴!”
华服少年一愣,还未等他发作,何欢接着高声喊道:“让我做一首诗给你们听!”
华服少年面色稍缓,暗暗想到原来是个喝醉的读书郎,我且先不与你计较,看看你能做出什么诗,若是胡搅蛮缠,可别怪我不客气。
何欢双手合十,然后高声颂道。
“老子如今想起过去的快乐了。”
华服少年啪一拍桌子,站起来就想呵斥,不料何欢声势更大,撩起酒壶来就向少年砸去。酒壶就像飞石般狠狠砸向少年,吓的少年哎呦一声赶紧趴倒。酒壶越过少年头顶,哐当一声砸在墙壁上。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大堂里。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何欢,没有丝毫动作。
何欢再一挥手,大声喊道:“给老子听!”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何欢,就连本来要赶过来的小厮都安静的待在旁边看何欢酒后作诗。
何欢清了清嗓子,继续喊道。
“当时春天老子穿的衣服很少。我最喜欢做一件事。”
突然雨骤大,狠狠的击打着窗檐,夜风更大,携着雨丝将何欢浇了个通透。何欢微微一笑,然后把手在脸上一抹。
“骑马倚斜桥。”
双手张开,然后做了个谢幕的姿势。对着大堂里的人轻声说道。
“满楼红袖招。”
本来是胡言乱语发酒疯撒泼耍赖的场面,最后用两句意境优美的诗来结束,所有人都一愣,甚至那华服少年更是面带诧异。
“嗯?不错啊。”他拍拍手,对着何欢喊道。长安人本来心性大方,一点小事全不放在心上,华服少年权当何欢醉的不知所以。但作出两句好诗还是让少年不禁叫好。
何欢摇摇手。
“低调。”
少年哈哈大笑,说道:“还有没,趁着这酒劲儿都喊出来罢!”
何欢一拍大腿,高声说道:“你猜对了。还有!”
本来何欢打算借着酒劲把几百诗词全都喊出来吓唬吓唬这些人,怎奈酒劲儿实在太大,脑子昏昏沉沉的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酒劲上头,何欢一怒。右手又狠狠一挥。
“一二三四五六七!”
华服少年面色突然呆滞,右手伸出颤巍巍指着何欢,嘴唇微张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借着心里突生的一股怒气,何欢狠狠的高声吐了出来。
“九九归一尼玛比!”
满座俱静。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好~!”忽一声拉高拖长的叫好声打破沉寂,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秃瓢和尚倚着小圆桌哈哈大笑对着同样酒意迷眼的何欢喊道。
和尚辨识度极高,微胖的身体撑得青色大袍挺起一个小小的圆弧,刮得极干净的头顶盖儿在灯火通明的大堂里闪着光,不晓得什么材料做的两个小圆圈连在一块,挂着鼻梁上。胸前硕大的两个字印在青色长袍上扎人眼球。
何欢眼睛一眯,目瞪口呆。
“和,尚?。。。嗯?眼镜!?。。。。框?”
和尚再哈哈大笑,右手轻轻拍着脑袋,笑道:“和尚。”然后指着眼睛说道:“本命物。”
“眼镜框。”
“本命物。”
“爱什么什么吧。”
和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然后笑呵呵的拍着圆鼓鼓的肚子,向何欢走去。走到何欢桌子前,一屁股蹲在何欢桌前,咚的一声瓜果零食被震得在桌上弹了一下。和尚双手合十,对着何欢笑呵呵的说道:“兄弟你很有意思啊。和尚我叫圆守。”
何欢眼睛一瞪。
“元首!?我他妈还总统呢!”
和尚啪的狠狠一拍桌子,瓜果零食们又可怜的弹了起来。和尚煞有其事的高声喊道:“说得好!兄弟你是总统!”
何欢无奈的用手扶了扶额头,叹了一口气。
“我叫何欢。”
和尚仍旧笑眯眯的,抓起桌子上的瓜子,慢慢的嗑着,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
“名字不重要,脾气对。”
和尚用手背扶了扶本命物,接着对何欢说道:“老。。。和尚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的读书郎,我很喜欢啊,正好我在长安要待一段时间。常玩常玩。”
何欢嗤然一笑:“老子就老子罢。”
和尚再拍桌子:“老子就说你对脾气!”
何欢也哈哈大笑,然后他盯着圆守和尚的大袍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何欢一下子哦了一声幡然醒悟。也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啪的一声巨响,桌子上的瓜果直接震落在地。嘴里含着果皮的圆守和尚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像是被今晚声势最大的拍桌子给震慑到了。
何欢右手狠狠的指着圆守,然后高声骂道。
“妈的,我说怎么看着这么别扭。你一个和尚穿着道袍逛青楼算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