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十年前的镇远镖局在扬州本地可是妇孺皆知。其实,不光在扬州本地,就是在整个江南武林中,镇远镖局也是响当当的。不仅由于总镖头于啸天有一套威震江湖的“开碑掌”,更为重要的是,镇远镖局光明磊落,行侠仗义,乐善好施,恩至天下,因此,江湖道上,不论黑白,从不与镇远镖局为难,一杆“镇远”大旗就是押镖安全的保证。
六月的扬州,清风和柳,花娇草绿。
这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镇远镖局的老掌柜,总镖头于啸天要把自己亲手创办的家业传给独子于镇海。
由于镇远镖局早已广发英雄帖,四方英雄齐来捧场,今天的扬州城显得愈发热闹。
镇远镖局坐落在扬州城北,背靠青山,俯瞰流水,左右幽林相衬,一派豪气潜于其中。
大门左右两边各站着三名黑色劲装的汉子,背手而立,目不斜视。汉子身后是两只威武的石狮子,给威名赫赫的镇远镖局更添几分威严。
时间将近正午,客人大都已投帖入内,门口负责接待的管家和几个下人正准备返回院内。这个时候,一位长相俊美的青衫少年走了出来,迎面道:“梁管家,灵空大师还没到,再等等。”“是,是,少爷。”梁管家答道。几个下人忙退到管家身后,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望着不远处的官道。
这位青衫少年正是镇远镖局总镖头于啸天的独子于镇海,今年刚满三十岁。于啸天一生仅此一子,自然十分疼爱,是以当年得子起名时紧跟“镇远镖局”定为“镇海”,意指“镇远”及“镇海”乃自己生平最大的寄托。
所以,自从镇海来到人世,于家上下便视作珍宝一般。三岁时于啸天就开始教他武术,还请了一位扬州城名气很足的先生教他识字读书。饶是如此,于啸天还嫌不够,于是在镇海八岁时,不顾家人的不舍,将独子送往天山派长老灵空大师处学艺。这一送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后,镇海学成归来,这几年已挑梁护镖多次,没有分毫差池,言行做派隐隐有其父之风。所以,于啸天很是高兴,决定在镇海三十岁生日时将镇远镖局传给儿子。
眼看时间已近正午,可师父还没到,于镇海有些着急了。望着空空的官道,于镇海对一下人道:“去把我的马牵来!”下人忙领命而去。转眼之间,牵出一匹膘肥体壮,体格匀称的红马来,于镇海一边飞身上马,一边说道:“禀报老爷,我去去就来!”
于镇海乘马飞驰,心急如焚:按惯例讲,师父本该昨日就到,就是有些耽搁,现在也该到了,为什么时至正午还不见人影?难道是?不可能。论师父的武功修为,江湖上已难逢对手,更何况,师父常年隐居,从不涉足江湖世事,哪里会有仇家呢?想到这里,他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
忽然,耳中传来稀稀落落的马蹄声,于镇海侧耳辨了一下方位,策马迎了上去。一匹白马上侧身爬着一人,于镇海上前一看,正是师父灵空大师,可是已然昏迷了过去,连问数声都无回应。于镇海连忙将师父扶上自己的马背,疾驰而回。
大门前,管家几人还在等候,见于镇海策马归来,忙迎了上去,将灵空大师架下来扶了进去,于镇海忙招呼下人将师父抬进后院的客房内,叫人救治。
院中的宾客已经就座。
正厅台阶的下面,横放着一溜长桌。桌上铺着一层红布。正中坐着镇远镖局的掌柜、总镖头于啸天,旁边空着一个位子,应该是留给灵空大师的,再往两边依次坐着各大门派的掌门。
再往下,院子里摆着十几张大圆桌,每张圆桌上面都坐着十个人,都是与镇远镖局有来往的各路英雄好汉。
太阳升到了天空正中,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过后,于啸天开口了:“各位前辈,各位英雄,感谢大家给于某这个面子前来捧场,啸天这里有礼了!”说完,冲四周抱拳施了一礼,“今天请大家来,有两个意思,其一,请大家做个见证。啸天承蒙各路英雄给个薄面,自三十年前创立镇远镖局,还算稳稳当当,略有威名,但现已年逾花甲,心力不足,且犬子镇海,已过而立之年,虽不敢说人中龙凤,经过几年的历练,倒也可以带队护镖,替啸天分担一二,故此,啸天渐生养老之心,定于今天将这点家业转交犬子,今后,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掌柜就成了于镇海了。”略一停顿,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和鼓掌声。于啸天双手一摊,示意大家安静,“其二,犬子毕竟是一稚嫩后生,初涉江湖,不懂规矩,还请各位照顾,看管,使得镇远镖局大旗永竖。诸位英雄的大恩大德,啸天铭记于胸,在此,啸天再次谢过各位!”说完,又是抱拳鞠躬。
于镇海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长桌边,只是脸色还不大好。
“下面,让犬子见过诸位英雄。”于啸天道。
于镇海连忙起身,走到台前。抱拳施礼道:“各位英雄豪杰,晚辈这里有礼了。常听家父说起,镇远镖局能在江湖道上吃这碗饭,全凭大家给面儿。是以镇海心存感激,今日家父将家业交付于镇海,镇海甚是恐惶,但父命难违,又言男儿要有担当,镇海今已三十而立,也当为父母分担,故镇海在此恳求诸位,今后镇远镖局还要仰仗大家,镇海如有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言毕,又是施礼。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既如此,话已说明,心意已表。于某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还请诸位开怀畅饮!”说完,于啸天招呼台前诸位走进大厅入座。
台下的圆桌上转眼之间也已是盘足碟满。
一时间,笑语飘飞,酒香四溢。
大厅之内,于啸天端起酒杯:“各位前辈,掌门!多年以来,啸天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今日乘此机会,聊表谢意,千言万语,只在一杯浅酒之中!啸天先干为敬!”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列位,想必大家刚已察觉,灵空大师在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啸天去去就来,失陪之罪,还望担待!”又向众人抱了一拳。
几个门派掌门想要同于啸天一同前去,于啸天道:“据犬子所诉,大师并无大碍,各位尽管开怀畅饮,啸天失陪,已是无礼,岂敢再行叨扰!请回请回,大师如有不妥,啸天亲来请教!”
大家见于啸天这样说,也就不再推辞,坐回原位继续喝酒谈笑。
后院的厢房里,灵空大师静卧在床上。于镇海守在旁边,双眉紧蹙。一位身形矮小的秃顶之人正在给灵空大师搭脉。此人正是于啸天的好友,白露沟的野游道士郑红秋,江湖人称“气无常”。别看此人身量不足,其貌不扬,可其自小生于大山深处,又是世代行医,对于跌打损伤,治毒解毒等江湖伤症却很是拿手,曾把不少濒临死亡之人救了过来,故此在扬州一带有“气无常”的称号。
“道长,我师父他……”于镇海焦急地问道。
“应该是毒气攻心,奇怪的是,这种毒贫道从未见过,毒气似乎时聚时散,无法归拢,这就无法对症下药啊!幸亏大师造诣深厚,毒气只在周身翻腾游走,却不能伤到心肺,于性命应无大碍。”
“哦,”于镇海松了一口气,“以道长几十年的经验都不能识别是何种毒?恐怕下毒之人并非泛泛之辈啊!”
“嗯,贫道也是担心这个……”郑红秋点头道。
两人正值无语,于啸天推门进来。
“怎么样,大师还没有醒来?”于啸天没有了先前的淡定。
“啸天,贫道自小采药治毒,江湖各个使毒高手的手法也见过不少,可大师身中之毒却是从未见过,惭愧惭愧!”
“那该怎办?”
“哦,大师功力非凡,自行护体,暂时于性命无碍!”
“那就好……”于啸天沉思了。
灵空大师是天山派的长老,天山派现任掌门还得叫他师叔。当年于啸天把于镇海送到天山学艺时,灵空大师已誉满江湖,此人一生惯于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所学甚广,琴棋书画,诗词音律无所不通,刀剑斧钺,内外轻功无所不精。天山派的招牌功夫“飞花逐月掌”更是使得出神入化。但是此人虽惯云游四海,却从未与江湖人有过接触,只是随趣而游,陶冶性情。当年为了让于镇海拜师学艺,于啸天足足等了三个月,这还是因为他带了一把灵空寻觅已久的“寒冰晶玉箫”才把他引出来的。当然,见到于镇海骨骼清奇,知道于啸天行侠仗义还是最主要的。
这次灵空长老能够暂停游踪,前来捧场,完全是一片爱徒之情。可是,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担忧之余,着实让于啸天懊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