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哒——”
耳朵里忽然飞进了什么东西,黏黏湿湿的感觉伴着尖刺的耳鸣,让我好不舒服。我尽力朝着异物的来处看去,好不容易,终用余光瞥到了身旁的洁白纱帘上,一块实在过于醒目的烂泥。
“啪!”
随即从同样的方向又飞来一块焦黄色的泥巴,不过这一次,在它命中我的脸颊之前,凌庭轩早已伸手将我拽到了一边。这正好让我看见了车旁那个年纪估计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衣衫褴褛、披头散发,似是过久的饥饿使得他面色蜡黄、骨瘦如柴,却又因方才的激愤之举而涨红了脸。
马车停了下来,侍卫们立刻冲上去将他的双臂架起,带到马车的正前方。他们狠狠地踹了他膝盖的后下方,那虚弱瘦小的孩子在这一瞬间,简直像是要把自己埋到路面底下。在侍卫们作出任何更进一步的举动之前,他突然开始猛烈的咳嗽,尽管他已经用那双沾满泥土的手捂住口鼻,却依旧挡不住从指缝中涓涌而出的鲜血——一个甚至还不能算是年轻的幼小生命,就这样,在我的眼前逝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从四面八方袭来泥巴、烂菜叶,甚至是石块,巡礼专用的马车为了造型美观而用来代替车壁的纱帘根本无法挡住这些秽物的攻击,不消片刻,我和凌庭轩的身上都溅上了不少污点。我试图去观察他的表情,就算无力阻止也必须尽可能尝试——可耳边猛然传来凌庭轩的笑声,狂放不羁,刺耳耸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庭轩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包括我,在场没有人能理解这位帝王的异常行为。
或者,只有我才会在意这笑声背后的深意,百姓们停止了抗议活动,面面相觑,在所有人被充满疑虑的沉寂笼罩许久之后,又一个猪突豨勇闯入了仪仗队伍,将手中厚厚一沓写满了文字的宣纸朝马车里扔了进来。
“篡位者!从这个你用肮脏卑鄙的手段阴谋篡夺的皇位上下来!你身下的龙座洒满了你父兄的热血,你怎可以人性沦失至此,心安理得地坐在上面如此之久?!路柳墙花,如果你还有点良知,离开那个恶魔,脱下那顶他用百姓的血肉制成的,永远不会属于你的凤冠,向广大的劳苦贫民忏悔谢罪!”
这个不怕死的勇士是个看上去颇有气节的年轻男子,从他的慷慨陈词中不难听出,他应该是个有些学识的秀才。早已调不成曲的鼓乐声轻易就被他并不高昂却充满了激情的嗓音盖了过去,瞬间成为众人焦点的他,看不出丝毫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反而还有那个闲心整了整自己因为从人墙里钻出来而弄乱的旧长衫。一双紧握的拳头,似乎可以证明他正努力压抑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草民,不,这些是学生我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走遍筱京及附近所有受涝灾损害的村县所收集的,由那些终日辛苦劳作,到头来却几乎得不到回报的农民兄弟们亲笔书写请愿书。你不知道那场祭天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百姓们热切期盼着这场灾难能够早日结束,你,还有你!毁了百姓们心中唯一的指望,你们……”
“雨停了不是吗?”秀才用手直指我和凌庭轩,他似乎准备得很充分,打算一口气骂个够本,然后再次鼓动百姓们一起,反抗轩帝。可凌庭轩仅用这样冷淡的一句话便轻易将那个秀才的嘴堵得死死的——想要反驳,可这偏偏是讽刺却又不争的事实,在此时此刻,无懈可击。
“总,总之,你们没有资格作为这个国家的王者,你们……”
凌庭轩一个手势落下,忽然间黑影蹿动,这回打断秀才的话语的,是死亡。
他的尸体倒向地面的过程中,那一双竭力瞪大的眼睛一直不可思议地盯着主人胸口那个正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距离那个秀才非常接近的羽林军侍卫——恐怕在场只有我和凌庭轩的心里明白,那个杀了年轻秀才的,还有那些个突然出现包围了马车的黑衣人究竟来自哪里,是何身份。
“暴君!”
“恶魔!”
短短一刻钟之内,就在帝后乘坐的马车前,接连两个无辜的平民百姓丢掉了他们的性命。就算是再具奴性,再胆小怕事的老百姓也都纷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农具,渐渐向马车聚拢。
如果这就是凌庭轩所谓的精心排演的婚庆大戏,那它的确是独一无二——
残忍、血腥,伴随大红色的仪仗队伍中一群格外显眼的,穿着黑衣、浑身溅满血迹的顶尖杀手——外加绑缚在马车后面,一路向雍麟湖拖行的几具用以警示民众的“暴民”的尸体。
当我们最终到达了雍麟湖畔,与马车的行进路线一同画过大半个京城的血迹,终于在这里画上了休止符。
整个典礼现场,所有围观的百姓、下人、侍从、官员,全都笼罩在一片黑色的恐惧氛围中。只有凌庭轩一人,神情自若地将我抱下马车原地站好,还在帮我整理的衣物的时候凑到我耳边轻声抱怨:“之前的这些戏码,都是我特地为沁雪的那群老鼠准备的,可惜,换了演员,精彩程度不如我所期待的——我们要不要一起来猜猜看,他们会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呢?”
“恐怕不用猜了!”
某个钝物恰到好处地击中我的后背,一瞬间我终于能控制自己的四肢和行动。
本能地向背后伸出手去,指尖所触及的是一件让我几乎感动得落泪的,触感如此熟悉的冰冷凶器。
可惜,剑刃在凌庭轩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防备,轻松避开。
接过尹晔递来的白玉细颈瓶,我毫不犹豫地用牙咬开了红色的小布塞,将里面的药粉一饮而尽。转身示意尹晔让开的那一次眼神交错,我发现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凌庭轩,然而还未开口——
“我真没料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出现在我身旁的尹晔,凌庭轩虽然如是说着,却其实根本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的表情。眼看着他注视尹晔的目光变得凌厉,我不再做任何犹豫,举起雪华,决定真正给这一段纠缠错盘了两世的孽缘来个了结。
凌庭轩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化万千,有惊奇,有恐慌,有失落,有绝望,最后定格为阴狠……他甚至都不眨一下眼睛,直接一掌打在离他最近的侍卫的天灵盖上,那个无辜的年轻男人甚至都还未来得及了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便七孔流血软倒在地——“乒——”
可恨那个冷酷的杀手甚至不屑看一眼这条刚刚死在他手下的生命,却像是积压了太久的杀戮猛然爆发出来,难以抑制的兴奋被鲜血的腥味刺激着,跃跃欲试,于是凌庭轩仅凭手中一把简朴单薄的片刀,便与我的神兵雪华对峙起来。
因为用力过猛,第一次短兵交接,那把可怜的片刀便落得与主人一样的下场,断成了两截,凄凉地躺在地上。凌庭轩很快便找到了下一个目标,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取那个倒霉的士兵的性命——似乎是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夺过兵器,便立刻飞身向我扑来。
第二次冷兵相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得清寒高亮,惊人心魄。随着我们两人间的战斗一触即发,埋伏在各个角落里的血薇和沁雪的杀手们也纷纷过起狠招,喊杀声四起。
很快就有人受了伤,有数不过来的黑衣人倒下了,却又挣扎着站起来,继续拼杀,直到最后流尽热血咽下最后一口气。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僵硬躯体越来越多,杀手,士兵,甚至还夹杂着那些穿着薄履布衣,无辜的围观群众的尸体……
情况急转直下,一直以为我是别有用心,为了获取荣华富贵和财宝地位才接近凌庭轩,指着盼着要嫁给他的百姓们,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愣在原地。看着我这个本该意味着“不祥”的女人,一招一式,向着那个让他们彻底寒心的暴君的要害处毫不留情的刺杀过去,大多数人都忘了要逃命,甚至在刀剑向自己袭来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要去躲闪,直到有人为了保护他们而接连倒下,直到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混乱的人群中响起——
“凌庭轩弑兄杀父,谋权篡位,是我大凌之耻,望各位父老乡亲助我凌逍遥一臂之力,替祖宗们教训这个不肖子孙!”
我趁凌庭轩扔掉第二把被雪华砍断的片刀那一瞬间,往声音的来源远远眺望。终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我恍然间觉得如释重负、安然欣慰。
凌逍遥,单手紧牵着小影哥哥,两人背靠着背一边穿梭于混战中保护无辜百姓一边高声呼喊,试图说服民众们加入反轩帝的队伍中;小良和殇月,二人浴血奋战,将剑招和掌法催使得淋漓尽致,身边倒下的血薇杀手不计其数;一双老魔怪,虽未加入战局,却在受了伤的沁雪兄弟们和百姓之间奔波忙碌;尹晔,并没有插手任何一处激烈的拼杀,却一直神情凝重,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身后两个瘦弱的女子;至于追魂……
嘶——
“卿儿,高手过招,千万不可有丝毫松懈。”
脸颊在一瞬的冰凉之后立刻变得火辣起来,从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霎时便流淌至下巴,随后滴落在地。
“的确,面对你这样阴毒狠辣的敌人,我太大意了!”
随手抹去了下巴上仍在碍事的血滴,我随即发力不顾一切地向凌庭轩扑过去,管它什么脚法剑式,我心中唯一所想,便是做个了断——
要么,是我杀了他,再不然,就是让他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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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更新以后出了两个意外……一是没想到立刻迎来了整整持续一周共六门课的期中考试;二是没想到考完试一放松,在运动场上差点废了自己的右手……
因为右手肩部拉伤,某琛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右手几乎无法动弹的痛苦时光,再加上寝室里的桌子高度跟我的坐高实在不和谐,以致于某琛一直无法使用右手打字,只能一点一点用左手将这一章节的内容以比蜗牛还慢的速度码出来,各位读者大人,琛琛再一次郑重又郑重地向各位道歉……
本想一次性将结局全部码完再发布的……可是以某琛右手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却仍然不能长时间保持打字姿势,所以速度依然无法保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下一章必然是完结篇了,某琛会在期末考试周前将本文完结,之后专心考试,然后回家!
另:本人已经将之前的两个QQ读者群解散,因为受到太多骚扰,以后将使用马甲QQ与读者交流,不再建群,有愿意与琛琛交朋友的读者,请加QQ:1049433714,回答问题即可成为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