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
楚靖哲猜不准恶鬼说这句话的用意是褒是贬，更无法从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出他的真实神色。
恶鬼也无心解释，随手搬开堵住洞口的巨大圆石。这个小子确实很聪明，如果想占便宜不劳而获直接选一的话恶鬼自认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或许真的会把这个恩将仇报满心图谋算计的小子就地解决。不过就算他选择二，结果也是一样。或许有一瞬间被打动犹豫过，不过恶鬼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以他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早就下山亲自去完成。如果连他自己都做不到，那其他人更加无法做到。一个中了“流年”的人，一个离开自己势力根基一无所有的人，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真的打动一个强者的心。恶鬼在石磨山一呆就是几十年，与世隔绝不问世事，不会愿意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招惹上这种大麻烦，重新卷入江湖是非之中。从恶鬼说出这两个选择的时候开始，其实就已经昭示了他的决定。他不认为楚靖哲能够通过试炼，差别只是在失败之前究竟能走多久多远。不过他能选择接受试炼，确实让恶鬼高看半分，不管他是真的硬骨头还是耍小聪明的以为能投自己所好。就算是注定失败，恶鬼也不介意在他下山前随便指点几招。也就，仅此而已。
从岩洞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楚靖哲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时几刻。夜晚山顶的风越发肆无忌惮，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好像随时能把人刮跑。远处梦罗城灯火辉煌，山顶却只有天上三两颗星映在雪上泛出的点点银光，格外冷清萧瑟。山脚下漆黑一片，只有些嶙峋怪异的黑影，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仿佛暗夜中的鬼魅。不知道那间破旧的小木屋子是不是也隐匿在中间，今天…应该不用点蜡烛了。
楚靖哲哈出口气，不自觉凝望着缀在天幕中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探的星辰，明天也是晴天吧。
……
“试炼很简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穿过山北黑石林，拿到一块石林深处的石头。”恶鬼的左手上平躺着一块看似普通的黝黑石头。
那石头表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小孔，粗糙丑陋的模样和恶鬼狰狞的脸庞倒有些相似。楚靖哲用手一触，竟感到温热烫手。
山北的黑石林只有一个入口，在石磨山北面山腰上，入口的位置很奇怪，必须从山顶往下走才能找到。入口迂回转折，寻路一直向山腹走便是黑石林，黑石林的尽头是个岩洞，石磨山内原本就有条炎脉，当年大梁纵火焚山同时引通地中炎脉，才让局面变得不可收拾。而后满山荒芜，炎脉耗竭，却也余留下一点火种，就在这个黑岩洞中。虽然不知道要经过几百上千年炎脉才能恢复，但这个岩洞中却是终年高温，洞中岩石常年累月也变得奇特无比，能够自行发热，即使冰天雪地中也能够余温不散。
恶鬼摩挲着掌中那块石头，也不抬头。“你只有一次机会，穿过黑石林，在黑石洞里取回一块这样的石头。”戏谑的抬眼，“当然，你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选择放弃。”
“只要拿到这样的石头就算过关？”
“是。”恶鬼合住掌心，“只要你能活着出来，以它为凭。”
……
黑石林内没有雪，刚踏入其中便能感觉到温度比外头明显要高。越往里走感觉越热，入林才往内行进不远温度就好像即将从暖春变成炎夏。楚靖哲却没有因为此处的温暖感到丝毫惬意，林内的空气灼热凝滞，密不透风。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像空气中包裹着什么极细小的颗粒，就算深深吸气好像也只能摄入极少的空气，腐烂味和硫磺火石的味道充斥鼻腔。
虽然已经入夜，黑石林外头的地方还是能隐约有些星月洒下的流光，但方一入林就感觉光芒骤暗。林中的树木高瘦枝叶张牙舞爪，但真正挡住光亮的是林子上空笼罩的一层浓浓雾气，将星月之光晕得模糊朦胧。楚靖哲不知道白天四溢的阳光能否照入其中，但本就黑暗的晚上这个林子里无风无光，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根本寸步难行。
“哧！”
楚靖哲吹燃火折子，燃起的火焰猛的窜高，透出青中带蓝的妖异颜色，接着火苗又骤然萎缩好像失去了燃料般消失不见。火燃的一刹那楚靖哲听到空中传来什么嗡嗡作响的东西迅疾奔来，借着短暂的火光只来得及看到天空中飞来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团飞虫，分不清是蚊蝇还是蛾蜂，看到火光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涌而至。
楚靖哲第一时间扑倒在地，顷刻间便感觉到上方一阵疾风，耳畔嗡声大震，飞虫军团仿佛镰刀般掠过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心脏砰砰直跳，楚靖哲屏住呼吸等到上方盘旋的飞虫终于散去，才敢稍稍动弹。
什么东西？！
楚靖哲这时才发现身下的泥土湿润粘稠，好像沼泽的湿泥般黏住人的手脚，更是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腐烂恶臭。楚靖哲甚至有一种错觉，身下的并不是泥土，而是全由野兽毒虫死后腐坏的皮毛血肉铺成，黏腻腥腐。楚靖哲忙不迭的爬起身来，仿佛再呆一秒就要呕吐窒息，以他爱干净的程度就算真是泥土也不能忍受沾上一点，现在却滚了满身黑乎乎腐臭的不明物质，光是想到就忍不住恶心。
现在最困窘的却不是什么干不干净的问题，而是完全辨不清方向，光亮太弱，点火更是危险无比，随时可能遭到林中不明生物的袭击。才刚过子时不久，恶鬼没有规定这一次机会能在黑石林内待多长时间，但也不可能真的坐以待毙到天亮。虽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但是等到天亮除了光线外黑石林内的险恶没有半点变化，身上和巴山搏斗的伤口也不可能一夜就复原。更何况现在才刚休息过，又吃饱了兔子肉，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处在最好的状态，没有理由不拼一拼。
整座石磨山都不算太大，这个山中的石林则方圆更小，料想一夜的时间足够穿过黑石林到达尽头，运气够好的话天亮前就能拿到石头出来。楚靖哲思忖片刻后决定继续出发，只是这一次不再急进，每一步都走得仔细。
很快，他便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