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洞开的宫殿里,石制王座上,狼头女王弗洛拉用她的右爪撑住脑袋,以一个人类沉思的姿势打破了沉默。
“前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既然敢回到这里,想必你们已经做好准备?”
半兽与其他种族的交恶并不罕见,不过这次溃败造成的结果非常严重,人类很有可能借此一举攻下半兽之穴。对于这一点,凶吼心知肚明,女王自然也很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弗洛拉继续心安理得地在这里审判自己和恐嚎?见识过人类大军数量的凶吼很清楚,一旦那支军队攻来,他们存活的几率根本没有。
难道说……
凶吼不敢抬头看她,女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没有移开过。
“凶吼,你是我们半兽部族的勇士,也是我钦点的指挥官。”她特意加重了钦点两个字,凶吼感觉那个字眼快要击碎自己的胸膛,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音发出的时候,按着他的猞猁人狠狠敲击了他的脑袋。
“现在,你为了人类放弃了你的责任,我是不是该放弃你呢?我的指挥官?”
弗洛拉的双眼放出光芒,然后缓缓移到旁边快要晕过去的人类女性身上,接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该放弃的不是你,是这个人类。”
她终于说出来了。
这句话恐怕在她胸口回荡了无数遍,直到现在才脱口而出,仿佛说完这句话就放下了长久以来记挂的事情,弗洛拉站了起来,走下王座,来到恐嚎面前。
“这个愚蠢的,带来厄运的人类!”她狠狠地抓起恐嚎的头发,“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留在我的国度!我以女王之名,诅咒你和你的家人永世沉沦地狱!”
恐嚎突然睁大了双眼,一直以来昏昏沉沉的意识,在听到家人两个字时猛然清醒,尽管她根本没有听清女王在诅咒什么,仍无意识地低语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弗洛拉用力扯着她的长发,“大声一点!你这无知的没有爪子的低等生物!”
在一片寂静中,恐嚎的声音略有加大,这次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都是我的错,和我的家人无关……”
“哈哈!家人!”弗洛拉放声大笑,“多么高尚的家伙,死到临头还想着别人,既然如此,你们到地狱再相见吧!”随着她的话音,一小队豹人从门外鱼贯而入,为首的两名拖着一具尸体,正是两人的母亲玛娅。
长着羊角的半兽女性原本身着长裙,戴着兜帽,遮住了她并非人类的特征。但现在,长裙的下摆已经破碎,沾满了泥土和枯草,兜帽不见了,脸颊上一大块青肿和血肉模糊的身躯昭示着她曾受到怎样的虐待。
尸体拖过的地方,汩汩流出的鲜血形成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回过头去的凶吼看到这一幕,立刻明白母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一瞬间,压在他身上的猞猁人全都被弹飞起来,重重跌落在地。
挣脱了禁锢的凶吼,以他最快的速度扑向地上的尸体,紧紧地,仿佛要揉碎一般将那血肉模糊的身躯抱在怀里。
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在做梦,前一刻还为自己抱来干草的人,后一刻已经失去了生命。
手上的鲜血还残余着温度,可是很快就变得冰冷。
豹人小队齐刷刷地将锋利的爪子与石刀对准了凶吼,但跪在地上的虎头半兽无动于衷,仿佛它们并不存在。
“不是说好了吗……”
凶吼的声音在颤抖,“弗洛拉,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愿意为你效力,她们就能平安无事,你……”
狼头女王露出了獠牙:“原来你也记得?”她的利爪离开了恐嚎的脑袋,焦虑地在大厅的地板上走来走去,“这就是你全心全意的侍奉?不,不,不,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女王放在眼里,为什么你要把这个愚蠢的人类带到前线?为什么你要直呼我的名字而不是高贵的女王?为什么,为什么?”
越说,弗洛拉的呼吸越急促,“部族里的老弱病残越来越多,强壮的越来越少,人类,对,愚蠢的人类总是那么贪心,他们偷走我们的幼兽,杀死我们的精兵。我们一再退让,甚至躲到了洞穴里,这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以为他们是谁?自以为高贵的小东西?”
“同意让这个肮脏的人类跟你一起去前线,是我最大的失误。当然我们之间有过约定,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女王的声音逐渐平缓下来,她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恐嚎:“把她弄醒。”
一只豺狼人钻进甬道,端出一只装满水的小盆,哗啦一声泼到恐嚎身上,又抓起她的头发,使劲拍打着她的脸。
然而恐嚎却没有清醒,这几天的经历是以前的她从未经受过的,这个可怜的人类女性滴水未进,在风雨里跑了一夜,又长时间跪在冰冷的大厅里。本身人类身体就很孱弱,精疲力尽的她发起了高烧。
见恐嚎没有清醒,弗洛拉转身望向王座旁捧着金杯的黑影,后者极轻地点了点头,手中的金杯动了动,银光摇晃着。
“收留她本身就是个错误,现在,是时候更正了。”
女王的声音变得轻柔而危险,她抓起披在身上的兽皮,慢慢走回了王座:“大法师,我们开始吧。”
黑影将捧着的金杯交到女王手上,窸窸窣窣地走上前去,隔着天鹅绒长袍抬起恐嚎的下巴。
被石制的刀斧围困着的凶吼惊恐地睁大眼睛:“弗洛拉!你想怎样!”
“怎样?”女王呓语似地重复着。
她的双眼有些涣散,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黑影拂去恐嚎脸上的脏污,仔细察看着。不知为什么,从他遮脸的兜帽下,突然传出了一声叹息。
随后他从袍子的一角伸出手——那是一只白得过分的,人类的手。
那手初看并无异样,然而一丝微光从指尖泄出,漫无目的萦绕着,之后,慢慢地聚成了三棱形的光锥,如同一把长在指尖的小刀。
“真是令人心醉……”看着毫无杀伤力的人手上出现的光锥,女王喃喃道。
紧接着,光锥最尖锐的部分割断了绑着兽皮的细藤,恐嚎的上半身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
“弗洛拉!弗洛拉!”凶吼狂躁起来,然而立刻便有一把石刀架上了他的脖子。
“嘘。”女王仍然梦呓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只盯着明亮的光锥,当它移动到恐嚎的胸口,对准心脏部位时,女王的脸上,现出了愉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