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会骑马。”
兰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竟然不会骑马?一个加入了军队的女性居然不会骑马?征战可不是普通的过家家,也不是从乡下往城里送面粉——好吧,哪怕是送面粉,没有马车也要走上很长时间。总之,如果伊妮德所言非虚,她要么体力过人,要么就不是常人。
“不会骑马一点都不奇怪。”梭刃的嘶哑声音从后面传来,在队伍里他并不与别人对话,只偶尔与伊妮德说上两句。
对了,这两个都不是普通人啊。
兰杰在心里对自己说,倒不是因为随军法师的身份,毕竟在帐篷里他就已经见识过两人的真面目。从内心来说对梭刃他是有一点抗拒的,布满细鳞的面目实在可憎,而且不了解他的来历……
从举手投足和话语间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尽管接触的时间不长,兰杰却可以感受得到,梭刃这个家伙嘴上说的话和他心里想的不一样。
最起码他有一些瞒着自己的事情。
梭刃不跟他们并排走,而是落在后面牵着马,兰杰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一直随着着自己和伊妮德,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什么。
但是伊妮德不一样。每次兰杰与她说话,她都是立刻回答,语气、语速和肢体动作,是判断一个人心机深重与否的标志。
她虽然不是人类,但也只相当于一个普通少女。
这就是为什么兰杰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人类的原因。也正因为将她当成了普通人类,兰杰的心里才会有一丝怜悯般的存在。以伊妮德的心性,最多也就相当于人类之中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不管怎样,这个年纪随军征战还是太早了,兰杰不自觉地想给她多一些照顾。
“不会没关系,只要坐上去就可以了,不是还有人帮你牵马吗?”
这样说着的兰杰,转身接过了梭刃拉着的马缰,示意伊妮德过来。不过在接过马缰时,梭刃的手有意无意地触碰了兰杰,虽然隔着一层革制手套,接触之处还是一阵奇寒。
“难道你会骑?”
梭刃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只有兰杰一人能听见。
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得到梭刃话里的揶揄,兰杰心里咯噔一下,对他的警惕又加深一分。而这个时候,伊妮德已经走了过来,伸出斗篷的双手提起下摆。
梭刃也不答话,就这么站在兰杰身旁,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却是那么真切。
兰杰突然有些后悔,不管怎样,梭刃有什么实力他并不清楚,自己虽然得到军团长艾因的赏识,实力在这个连种族都未明的家伙面前,或许只是不堪一击。
可是他也没有触犯梭刃,当然,如果说与伊妮德走得太近也是错误的话……
也许他应该与伊妮德保持距离?
“怎么啦?”
少女提起下摆等了一会,不见两人动弹,声音里带上一丝焦急。
梭刃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踏过草丛走到伊妮德身旁,指指马鞍一侧的脚蹬:“一会踩住这里。”刚说完,就直接双手扶上了伊妮德的腰。伊妮德的高度与兰杰相比,差了半头,就算如此也不会太过轻巧,毕竟她身上还带着武器、干粮、药水和其他杂物。就算是兰杰,想要将她拦腰抱起也得费点力气。
然而梭刃却是非常轻松,兰杰甚至没有看清楚,他就已将伊妮德举过了马背,稳稳地扶上了马鞍。
之后,梭刃状似无意地,从兰杰手里拿回了马缰:“走吧,路还长着呢。”
“我们这是在往何处行进?”
队伍里有人窃窃私语,基斯特却充耳不闻,自从得知自己被分派到艾因军团长的队伍里,他便一直沉默寡言。如果兰杰还在,一定认为他的这位朋友是因为不能亲手杀死几个半兽而憋屈不已——某些方面来说,基斯特确实很在意这件事,但这不是重点。
你是因为什么加入军队,又是为了什么战斗?
这个问题在应征时基斯特就回答了一次,毫无疑问,他的拳头并不满足于与野兽或是其他人类斗士相搏,它渴望狠狠击打在半兽的头颅上,让它们脑浆迸裂;或者伸进它们吞噬了无数血肉的喉咙,掏出那罪恶的肠道与内脏。
无论如何,有生之年能听见半兽绝望的哀号,基斯特就觉得不枉此生。
他的内心,对那个种族已经仇恨到一种近乎扭曲的程度。当然,这种仇恨得到了招募官的赞赏,虽然他的拳头杀伤力不及兰杰的长剑,还是被破格招募到了军队里。
哦,是的,一个出身卑微的,除了肌肉和力气一无是处的下层人民的孩子,为了得到足以糊口的钱币,不得不与其他人站在竞技场上,拼命互相击倒对方。这样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十年,在这十年中每一次面对着对手,基斯特都努力将对方想象成一只缺了半条手臂的猞猁人——唯有如此,他才能鼓起勇气将那个无辜的家伙打得直不起身。
这样的自己居然能够加入军队,获得报仇的机会,这对基斯特来说简直是上天的恩赐,抱着这种希望,漫长而艰难的行军,他也咬着牙坚持下来。然而刚与半兽军队打了个照面,就不得不匆匆离开。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加入军队,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为什么匆匆离去?
此时此刻,基斯特心里翻腾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没有什么比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却只能看着它悄悄溜走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无数次转头望向后方,希望能看见一点半兽人军队袭来的烟尘,甚至在心里无数次祈祷,哪怕兰杰和他的三百人小队全部死掉也无所谓,那样自己就更有理由冲入半兽的领域……就算死在那里也没有遗憾。
但,除了微拂动动的野草和浅灰色的云层,除了正在迈步向前的人类军队,远处什么都没有。如是数次,基斯特绝望地收回了视线。
苦旅还在继续,而他不能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的希望。
基斯特和兰杰都不知道的是,对于军队招募官来说,只要是个健全的年轻人,拥有强壮的身体和杀戮的意志就能够加入军队,至于他有什么不得不去的理由,或怀着怎样的热血与信念,根本不是军队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军队招募官的眼里,人分两种,能够战斗或不能战斗;而在军团长眼里,人也分两种,听话顺从的,和不听话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