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赵管事后,这草市让四姑家的大儿子来管,谢然称呼他张表哥。听到有人报说里街发生了争执,而且大郎还牵扯其中,赶紧带人过来看,赶到时人已经散了,问了旁人大郎去向,被指点向赵家去了。等他赶到时正好在巷口遇到谢然。一番恭敬的寒嘘问暖后,谢然说要去老二哥那,叫他帮忙传个话回家。
马车悠闲的行在原野上,大侄子没敢让自己独身外出,遣了两个亲近兵丁相随。南齐虽鄙视武人,兵丁倒也不算贱役,没得清白家世是难入行伍的。南齐让皇族统领着北方各州府的禁军精锐,集合了全国大多数兵力戍卫在北线,当年南逃的高门大族也多聚集在江北各地。而南方安逸承平了百年,州府的兵丁只当是高级衙役,多被高门大族把持,向来是清要的好差遣,如今车旁骑着小矮马随行的这两位也是谢家的远亲,一路上都殷勤的称呼他表舅。
谢家集在城外二十里,日近黄昏时一座炊烟袅袅的大农庄已经展现在眼前。得了信的老二哥已经迎了上来。这位堂伯家的儿子比自己整整大了四十多岁,依旧是一副老农打扮,不过谢然知道老二哥可不是简单角色,当年读书不成在北边当过校尉,受了伤退伍却拐了个会酿米酒的好媳妇归乡。当然,谢家对娶媳妇的事总是那么热烈奔放。
谢家集的老屋外,大小媳妇忙碌张罗着,大堂里摆了一大桌,谢氏小辈们,每年在此一聚。老二哥在祖屋是极有威严的,许多亲族子弟都是他来管教,不过那是在平时,上了酒桌,这帮家伙就没大没小了。
席上香飘飘的甜酒让谢然头重脚轻,前世今生都最爱的佳酿让他酩酊大醉。作陪的表哥李逸正在奋笔疾书记下表弟的胡言乱语,其他小辈们早被灌趴下,老二哥慈祥地看着自家的小族弟,不管是以前顽劣胡闹还是现在名声大好,还是一样喜欢喝自家的酒,喜欢醉得傻乎乎地说酒话,只是今天诗意盎然。
低度酒醉人醉得更厉害,醇厚的土酿后劲更是绵长,等谢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昨晚的记忆一片模糊,摸着胀胀的脑袋,隐约记得自己念了点什么。米儿衣服有点散乱,刚收拾了屋里一地狼藉,身上还沾染着酒气,水汪汪的眼睛略带哀怨地看着他,只是他没注意。自顾着感叹,看来太久没有沾酒了,昨晚确实太狂躁了,自己足足喝完了一大瓮。
自家大郎每到草市大集时总会回谢家集去喝刚酿得的甜米酒,往年都惯例这样,府上的人也不担心。就是西厢房刚安顿的那几位蜀中学子让下人们好一阵议论。以前二老爷在府上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几个硬是等在大门要准许追随的士子,自家大老爷也没曾有过这样待遇,如今大郎才十岁,竟也有人追随了。下人们热烈地议论着,才一早上,已经飞满了廉州城,顿时让沉寂一段时间的人们又沸腾起来。
宿醉醒来的谢然并未知道自己人生的第一次转折已经光临府上,又被老二哥硬拉着招待一番后,带着满满一车上好佳酿回城去了。城门口有人眼尖,远远看见谢然归来,都欢呼着迎了出来,坐在车上的谢然莫名就里,和米儿面面相觑。自家侄儿在人群中开了道,把马车让了进去。
“呵呵,想不到,真想不到,三叔真神了,小侄峻,谨拜上。”看着大侄子一脸肃穆地行大礼,旁边的人也纷纷行礼,这情景好像只有二叔从京城归来才会有吧。看着越聚越多的百姓,谢然赶紧把谢峻拉上车来,一边往府里赶一边询问。
原来在他出府后,三个风尘仆仆的士子出现在谢府门口,递上拜帖要追随谢然。这下不得了,追随礼可是文人最重的礼仪,是要广发名帖告知天下的。若追随了一人就要终其一生无条件地为他服务,犹如认主般,若有背叛,将会被天下人唾弃。而选择追随者也是严之又严,当与自己志同道合,有能为自己所用的才能,还要兼备良好品格,乡里风评更要好。当然,能被追随的人必是天下皆知的名士,有闻名天下的才能或是有开创一派的能力。所以面对这样的事,连父亲谢维都不敢轻易做主,只得暂时将他们安置,等待谢然归来。不知不觉中,谢然已经被人们当大人来看待了。
三个年轻的士子恭谨立于下首,稍显疲惫的眼神散发着坚定的光芒。谢然别扭地坐在主座,看着执弟子礼的三人,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来的太早,太露骨,不符合自己循序渐进的野望。虽然上个月二叔来信表扬了他,高度赞美了《西游记》,说此书能独树一帜,加以时日,必能开宗立派,定会有人来追随。
“唉,”谢然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十岁小童,上没有立国安邦之言,下没有造福百姓之说,所得者不过二三鬼怪之事,如何能成了一派座师?就算侥幸收留尔等,又能如何?”
“我等奔波千里,只为道来,先生所破‘鬼神案’曾用格物致知之理,深入浅出,一举揭穿骗局,但其中蕴含大道,不知凡几,我三人研习许久不得要领,且《西游记》传遍天下,先生之威名远震敌国,我等知先生有先天智慧,此时未开宗立派,但日后必能通达大道,恳请先生收留。”三人没有气累。
“且容我想想,还是年岁太幼啊。”谢然没有立即答应,自己之所以出名,其中大半是因为有个牛B的叔叔,说自己是潜力股倒是可以理解,不过这也太投机取巧了吧。
“先生以年岁拒绝,心存疑虑,我等考虑不周,暂且依城结草,守于城外,哪日先生觉得我等心已至诚,望请收留。”看着谢然有诸多疑虑,也知道自己太莽撞了,说罢,三人行了个大礼,径直出府去了。
谢然没想到三人执拗,文人脾气也不小,说不留便头也不回就出去了。此时好奇的百姓都聚集在谢府门口,等待着这事件的结果。看见三人出府急切询问起来。
“廉州的父老们,吾乃巴陵苏越,这位是夔州司马宣,这位是泸州高宏。我等三人千里慕名而来,先生谦谦君子,言年岁尚幼,大道未明,不忍为沽名而耽搁我等前程。然我等心意已决,欲穷格物致知之大道。今未得先生收留,且暂居城外,结草为庐待先生大道有成。”说罢,拜谢了百姓准备出城,百姓极力挽留,许多人邀请三人到家中暂居,不过三人拒绝。热情无比的百姓又纷纷发动起来,这家出木头,那家出茅草,你家出工具,我家出力,拥着三人到的东城,太阳没落山,东城田郊已经盖好了一座草堂,并被百姓取名为“待随草堂”。
这样的结局出乎他的意料。说到迟疑,还不是前世阴谋论给毒害的,要说三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也没什么值得花那么大代价来图谋的,看来三人是真的要来追随的,自己低估了这个世界文化的力量啊,一句格物致知竟能有如此大的威力。谢然不禁想道:还是年龄问题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让他苦恼的事他却没记起来,酒后失言,此时更大的话题已经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