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谢然正用着作坊里制作的牙刷刷牙,看着满脸红霞害羞的米儿,心情格外的好,只是突然飞过几只乌鸦,一边盘旋一边呱噪,却破坏了清晨的和谐。
今天是城里逢九的集日,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里的人们都会到集市里逛逛。谢然一早就到了南海书院,因为今日有一位大才子要来。
苏士詹出身蜀中,是崇安元年的进士,师从书法大家黄羲,也在谢纺门下学习过,跟谢家也颇有渊源,不过却是马龙的追随者,曾任同文阁集书校理。崇安十年马龙辞相,左迁余杭都督,苏士詹上书鸣不平惹了众怒,先是被贬长沙府判官,又被贬韶关令,再被贬融州刑名推官,一年不到贬了又贬,最后还是太后说情,才到广州做了都督府詹事。如今上门拜访,父亲大人又刚刚去了广州,作为半个师弟,谢然总不能怠慢。
进了书院内堂,看见苏越等人正陪着一名三十岁上下气质不凡的男子品茶,些人知道这人就是苏士詹了。
“苏师兄上门拜访,未能迎接,真是失礼失礼。”
“子安师弟,客气客气。当年在京都听得传闻甚为惋惜,尔后辗转各地,却听得师弟的好诗词好事迹,还以为是坊间误传,如今一看当为真,却不枉费仲明老师的一番奔波,当可喜可贺。”
“师兄教诲的是,然前时多有顽劣,如今痛改前非,不敢辜负长辈们的一番心意。“看着苏越等人变了脸色,谢然没觉得什么,难怪会一贬在贬,原来是位真性情的耿直人。
“如此甚好。吾有一疑问,为何书院内学子多在谈论杠杆、浮力的事,却不知是否乃何格物致知之理?”
“然也。”看来这位师兄不仅真性情,还是位好学之人。
“听闻廉州西城有一事物叫风车,风一吹就推磨,一天能脱壳稻谷上万石?”
“却有此物,乃是书院众学子合力而成,一日能脱多少,未计算过,万石怕达不到,千石之数总会有。风车正对着风口,也不愁无风可用,脱壳磨粉很是方便,且有专人上门运送,城内百姓多有光顾。”看着苏士詹很感兴趣,谢然就介绍起磨坊来。
“哦,如此事物,能否近前详细一看。”
“可以,不如先到府上小坐再去西城,如何。”
“先去观看,先去观看。”
这位师兄也太不拘小节了,也难怪要不是如此豁达,遭遇这样多舛命运早就颓废了。说去就去,让冯马驾着马车直去西城。
磨坊门前十分热闹,各家总会派上一两个仆役跟随车队,就是这样,每天都会挤满人群。而米行商家要碾米只能定时段上门,一般都在晚上。此时旬日一假的少年们也会主动来帮忙装袋卸货。看着繁忙的情景,苏士詹十分好奇,东问问西问问。进到坊内更是惊讶,巨大的风车带动横轴上的皮带连着石磨和石碾,这边倒了稻谷进去,那边就源源不断地出米,在外墙巧妙安装的风管更是将米糠都吹开,一斗是米,一斗是糠。
“如此便民之物,其他州府能否建造?”苏士詹也是个心系民生的好官,本能地问道。
“风车带动磨坊,要有天时地利,要推而广之,并非易事,家父已将此事报与大都督,联名上奏朝廷,沿海之地有条件者都可以建造,其他地方却爱莫能助。”
“如此甚好。”当然苏大才子不知道谢然是要建磨坊连锁店的。
前些日子父亲询问风车磨坊能否,谢然就把其中的实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其中关键不是能否找到地方,而是如何经营。经过两父子一晚上的商议,决定拉上太子的老丈人陈大都督,毕竟大都督出身余杭大族,本身又在东南沿海一带做了多年都督,人脉非同一般,他定的章程不是谁都敢挑战的。
从磨坊街出来,已经过了午时,府里不知谢然等人何时回来,怕过了饭点怠慢了客人,就到望海楼定了雅间,让一个小厮在磨坊街候着。
因为码头张的茶楼,如今码头上已经不分淡季旺季了,没有船出海的时候也一样满是来往人流,成了州府最繁华的地方。大家都习惯到这里坐坐,听听说书,相互交流最新的消息,当然饿的时候也大多在附近的酒楼面馆解决。谢然等人还未下车,望海楼的掌柜已经迎了上来。胖掌柜一脸笑容把两个小眼睛都埋住了,肥嘟嘟的大手扶着谢然下了车,边走便招呼活计们赶紧伺候起来,这阵势倒有点像皇上驾到的感觉。
酒楼里的客人见大郎,自认为有点身份的都上前见礼,其他自矜的都起桌作揖。谢然没想到会弄那么大动静,本想给众人回礼,让大家自便。这时却有一个讽刺的声音传来。
“不知是那家的大爷如此气派,竟然比起皇上出宫都不遑多让,看来这廉州成确实纨绔满地,百姓也多是无骨之辈,尽行阿谀奉承之事。”
人们回头却见一名手持纸扇,鼻孔朝天的家伙站在二楼上,身后还站着一名黑胖少年和另一名略带点波斯人模样白衣少年。人们听到这样的话早就安奈不住,纷纷声讨起来。不过谢然觉得那个黑胖子有点眼熟,却没想起在哪见过。楼上这名公子名为陈宽,出身湖州大族,是当今太后的亲外孙,也就是开年宴上太后要许配给谢然那位的哥哥。旁边黑胖的少年是马涛的弟弟马海,另一名则是马涛的表哥,市舶司桂大提举的儿子桂波。
自从小谢学士拒婚后,天下传言纷纷扰扰,有的说太后的外孙女德行不佳,有的说湖州陈氏门风不严不入小谢学士的法眼,多是不好的传言,如今已经没有哪家敢上门提亲了。因为被妹妹央求不过,陈宽只好约了两个表弟到廉州城看看,总要找个说法,不能就这样被毁了名声。本来一路上就心情不爽,作为东道主的马家表弟到了这酒楼还说认识掌柜,却让人招待了就离去,说附近开了一家面馆,里面有好吃的,也不知道一个堂堂宰相家的少爷,怎么就那么喜欢吃,抛下客人不管,如今连小二都怠慢起来,不知道一个什么土包子一进来这里的人都恭维上去,这叫一向嚣张惯他如何忍得住。却不知被诽腹的马涛此时也是满肚子苦水,这两个祖宗非逼着他南下,还威胁不给报信,如今只能让面馆里的人告知大郎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让小爷给你面子。”胖掌柜已经上前赔礼说和,却没想到被陈宽扇了一个大耳光。谢然本想退让了事的,没想到对方如此嚣张。拨开人群,让掌柜到一旁,谢然还是决定县里后宾。
“我等廉州人怠慢了兄台有失客道,再次给兄台陪不是,然位兄台也是佩了秀才鱼符的,出手打人之事却有辱斯文。”
“斯文个屁,小爷我就是斯文,就是你们小谢学士出来也得给我三分面子,你个小屁孩算哪根葱!”众人哗然起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却不敢再谢然面前造次。
“哦,却不知公子是那位大家,真是失敬失敬。”谢然没想到南齐还有这样的蠢货,就故意抬举了一下。
“小爷我就是湖州……”脱口就要报名号,看着众人偷笑起来,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陈宽看见周围充满了敌意的人们,也没蠢到无可救药,被桂家表弟劝说了一声,知道在这里讨不了好,对方又是人多事众,况且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愤愤然地下楼离去了。
“表哥、二弟,怎么就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丢下我们就自己跑了,什么狗屁名店酒楼,哼,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