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十二年春,激烈的殿试已经结束,徽州的江郎临场赋诗又舌战群臣,将同文阁的众人问的哑口无言,最终被皇上钦点为状元,此时正跨马游街,好不得意。
武宣门外,苏越和廉州众人坐在南归的船上,想着当初意气风发,却没想到无一得中,如今失落得像东去的流水,只能无奈地入海。不过想起先生的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心里也找到了些许安慰。要是先生参加会试就好了,一定能到京城,指不定还能中个进士,但一想到江郎那张利嘴,就连小谢学士也奈何不了,又不禁黯然摇头。技不如人啊,不如归去。
一个月后,谢然在码头迎接了从京城归来的的众人,鼓励安慰一番,大家都回到了南海书院。如今的南海书院又扩大了一倍,还残留着墙灰味道的新学堂里坐满求学的人。这一年的科考,书院在廉州府试得中一百余人,交州会试更是十九人得中秀才,堪比广州一府,更是比其他十一府多出倍余。如此成绩让人侧目,作为交州都督第二大城的廉州,此时汇集了岭南大部分学子,都想看看南海书院是如何样子,竟能出如此多人才。
岭南多雨,南海书院前已经成了一片泥泞,参观的众人来了又走,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没有名师指点只是一群人相互学习,确实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廉州城的百姓也没人会说其中的缘由,书院中人更不会说。神仙的传说倒是真的在百姓心中坐实了。
书院人多了,也分了各学堂。外院专管蒙童,以备乡试,内院则是童生秀才学习之地,而其他地方来的学子就安在别院。先生也招揽了一些,城里几位稍有名气都自荐而来,又有两个监考了几十年深谙乡试之道老秀才被安排到道外院指点,其他教学一些有经验的老秀才和另一位广州投来的举人完全可以胜任。
五月初五宜嫁娶求门纳名,忌远行,一大早谢家就由四姑上门说媒去了。两家人坐在堂前,想想前事,感慨诸多,不过男女双方合了八字,请来的方士算了一卦,也是上上之签,于是双方便定了后年之期。
谢然没想到人生的婚姻就这样定下了,而且看着架势还只是自己第一次,父亲没给他找二娘三娘之类,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想的。他不是作伪地说自己不愿意,只是一时不适应,怎么也得让人先培养下感情嘛。
黄家自定亲后,上门的亲戚就变多了起来,平常少有走动的也常常会登门拜访,说着些羡慕的话。谢然暗地里多次和黄二郎商议,想让黄家搬到一个宽敞的地方,不过被黄二郎拒绝了,见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没打成,只好做罢。
春去秋来,廉州城越发繁荣了,从南洋上来的商船都停了下来,等待冬天归去的季风,这是海上客商最常走的航路。如今正好是休航季节,每年这个时候谢纶都会到府上做客,谢然也才知道自家也有两条大海船挂这位族叔的名下。今年除了带来航海的收益和一些异域的特产,竟然还给谢然捎回熊大少的信。
熊博自从和他家七叔出海之后,一路向南,穿过了佛占国,又转道天竺,然后到了波斯。信上写满了一路的见闻,让谢然再次肯定这个世界除了国名不一样,山川地理同前世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在信的后半段却写了他在波斯的奇遇。比谢然大三岁的熊博长得牛高马大,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人也变成熟了,一看就是魅力少年的模样。船行到波斯的琥珀港时在城内瞎逛的他却被城主家的女儿看上了,从此就要嫁给他。在波斯就有那么一条规矩,贵族家的女儿可以自己选择夫婿,只要看上了,就可以招揽下来,或者跟随而去,不过要是男方拒绝了,那就对不起了,要么贵族家女儿自杀殉情,要么贵族家把你杀了。
得到女儿告知的阿仆杜拉城主热情地招待了熊家商队,两家也是老交情了,城主坦诚地将事情告诉了熊七爷,七爷是知道规矩的,有了这层关系后在波斯赚钱也容易安全,再说熊家儿子多,本来就是大哥把这小子踢出来航海的。于是就强令熊博留在波斯,说等他下次归来再接他,甩甩手就走了。熊博却没有后世的审美眼光,在他眼里,金发碧眼的女人跟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能把人石化了一样,而且如此恬不知耻地赖着自己。被自家七叔丢下,就整天跟妖怪生活在一起,夜里醒来都会被身边的黄毛吓死。遇到了谢家船队,他就偷偷潜上船,没想到这位阿仆杜拉。美杜莎为了找到他,竟把全部的船只都扣留了下来,带着士兵翻山倒海。为了不拖累大家,熊博只好乖乖出现。最后写了信让商队带回来,让谢然赶紧想办法把他救回去。
谢然看了这封信,不禁感叹起熊博的艳福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海贸的利润是惊人的,看着两艘大船一年就为自家赚了五万两银子,谢然心里痒痒了起来。夜里就找了父亲也想弄条船,说了一大通好话却没得父亲同意。废话,再怎么溺爱孩子也不能几万两银子当玩笑啊,更何况做海贸生意也不只是有钱就能做的。不过想到谢然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南海书院只靠几家店铺是难以为继的,谢维最后松了口,只准他采买货物,找人跟着船去。其他一概不许。
虽然没有得到梦寐以求的海船,不过能参加就已经达到目的了。为了此事,谢然开始四处筹划起来。找了书院里的三人商议,对经商之事了解最深的高宏给出了点子。万事开头难,去西方贸易,最好的货物还是茶叶,毕竟第一次做这样的生意,保本稍赚就好,不能让家里的大人以为只是玩闹。
高宏家倒是有经营滇中茶叶的生意,只是太远时间上来不及,最后还是不显山漏水的司马宣期期艾艾地说他在融州可以弄到茶叶。问明原因,才知道司马宣的未婚妻就在融州,家里有大茶园。
一个月后,看见谢然自己就弄了几大车的茶叶,谢维十分惊异,不过却认同了谢然参与此事,让福伯的儿子给他差遣。但也千叮咛万嘱咐儿子要低调行事,参与此事的人都要把好口风,虽说自己在交州的地位仅次于管着广州城的陈大都督,却也不能太张扬,不过相信儿子会知晓分寸,也就没管了。
喝着自己新炒的茶,谢然一个人坐在张家茶楼的顶层,如今自己的小胳膊已经变粗,身体开始发育壮实起来,羽翼也开始成长。在马上摔了一跤之后,这两年长得特别快,现在比母亲都要高了,或许是自己天天坚持扎马的原因吧。现在黑衣人会在哪呢?为什么练了两年一点传说中的真气也没见,莫非是假的,不过自己确实看见飞檐走壁啊,想不通。
码头粗犷的劳动号子响起打断了谢然的胡思乱想,一艘装满了货物的大平船缓缓地驶出货栈,在深水港绕了一下,似乎在向他告别后扬帆而去。谢然默默地对着大海祈祷一声,希望第一次能顺利,下楼去了。
如今的廉州城又多了一家稀奇的店铺,唤作风车磨坊,不用人捣,也不用畜生拉磨,高高竖起的叶片被城隍庙后山大风一吹,就可以磨上一石稻谷,这已经成了廉州一道新的风景线。谢然从码头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这家以书院名义开的磨坊。城隍庙处多是穷苦人家积聚,本不适合开店,不过地理条件限制,只能安放在这,幸好城内都铺了青石板的路面,用车拉运也不费事。当然也能给西城的这片人家多了一个活计,如今磨坊不仅找了附近一些人家帮工,还自己弄了几辆大车雇佣了附近几个有力气又老实的汉子编成车队,城里哪家有需要,会知一声,自有人上门帮忙运送。大家都知道这新鲜事物是大郎弄的,放心得很。这项措施深得百姓称赞,磨坊的生意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的。
谢然刚出了磨坊,却看见有人在街头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