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之后,围坐在一起的人们谈论着这一年的记忆。海门寺的钟声响起,崇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谢然和族中子弟一起用祭拜的檀香迎来了崇安十一年,等到叔祖奶奶给大伙发放了开年如意钱,守夜也就结束了。
天还没亮谢然就被米儿叫醒,府里初一拜社的家什已经准备妥当,城里的人家点着灯笼向祖坛走去,开年上香祭祖,挂上如意符,这是每家都必不可少的,预示着一年大吉大利的开头。忙碌了一大清早,全府上下都吃起斋面素菜,为家中长辈祈福,然后按规矩给家里的长辈请安,等到这一切完结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上午。回到房里看见米儿帮自己数着从长辈那的得来的红包,十五岁就一副管家婆的样子,这倒让他记起年前码头张送来的分红,只不过全让母亲收走了,等到米儿算计完了,才发现自己只有一百两可怜的私房钱,看来要赚钱了。
苏越三人按着廉州的风俗初一下午给师长拜年,而谢然给自己老师的年礼早就发出去了,想来除夕夜就应该收到了。方先生虽然因前面的事离去,不过后来对谢然的教导从没松懈过,谢然名声变好之后,又常常来信要他切不可骄傲自满荒废学业,是位耿直又尽职尽责的好老师。二叔两个月前出使北唐时顺道洛州去拜访了方先生,回信也说道先生家老母亲在秋天时得了风寒卧床不起,近期怕没有时间再南下了。恍惚间自己又成了别人的老师,真应了那首歌唱的:长大后我又变成了他。
“越、宣、宏拜见师座。”在书房里三人行礼,可能是听说了外面流传的诗词之后更加确定自己的师座是有大智慧的,三人愈发显得恭谨。
“先坐吧,这样太拘谨了也不好。”谢然知道三人留下成定局,自己也想收几个班底,但为了不惹来太多非议,还是要谨慎处理。
“尔等愿为一句话千里迢迢而来,必定是坚毅之人。”摆了摆手,阻止了准备站起来要说话的司马宣,谢然走下来盯着三人。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尔等可知一旦我收下追随,必定要开宗立派,到时上门挑衅之辈怕多如过江之鲫。文坛中年长之辈必定质疑,小小年纪有何建树,也敢妄称师?”也不待三人思考,谢然又抛出问题。
“就算收了尔等做门人追随,除了一部可娱乐的小说,一句空泛的言论,我派还有何理论?一句格物致知如何应对他人的辩驳,如何能让人信服,又如何立足于天下?”
“这……”看着三人语塞,谢然到也不为难。
“要开立门墙,必要立言,何为格物致知?格天下之万物,穷究其理,以通达大道。水为何向低处流?船为何能行在水面而不沉?窗外的飞鸟如何能翱翔于空中?这其中蕴含的道理可曾想过。”三人已经羞愧地站起来行礼,都说不曾想过。看着小小年纪的谢然一股如山的气势压迫而来,三人开始也许还有鲁中道追随谢籍的名士情结,一心想成为列传里的传奇,而此时却是真正受教。
“如此道理从古至今,却无人能说明,何也?皆因各派只重文道辞赋,不解万物本义。格物致知欲自成一派不是三言两语可成,尔等贸然追随不思量前后干系,只会成天下人的笑柄。”人都有私心,谢然并不苛刻眼前这三人,能为己用,甜枣加大棒最合适。
“并非不愿尔等追随,只是时机未到。欲开一派,立言是前提,如何建立如何发展,也要仔细思量。”看见谢然已经暗里答应,三人赶紧行礼。
“三年立言初成,可建立学堂,教书育人,培养后备力量。格物之学如何让天下人肯定也是个难题。学派是何宗旨,如何实施要从长计议。”三人没想到谢然把事情想得如此周详,想到之前自己贸然上门,只想着追随,都面有羞腼。
谢然打断了三人的幻想,“然此时只有一乳臭未干少年,三热血愤青,欲成事艰难万分。”
“家父在蜀中经商,薄有资财,吾愿游说亲族倾囊襄助先生。”最沉稳的高宏马上答道。
“我谢家也算天下大族,并非无钱财,只是单靠资助,百年之后如何维持?”
“先生要自食其力?”一直没说话的司马宣终于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即有如此宏愿,连自立都做不到,如何谈起修身立命,又如何齐家治国,为万民谋福祉。”
“所以,此时万事皆无,不可妄言开派追随之事。你等若愿意,先暂住在草堂收些童子,边教学边探讨格物致知之理,我等一起梳理脉络,待有所成就再言他事。不过我准备做些营生,赚些资财把草堂慢慢扩建成书院,当然,有些营生与格物致知之理有关,如此也可以向天下推而广之。待期年之后,格物一派,必能立足于天下,如何?”
“谨听先生安排。”被谢然循循忽悠的三人已经被开宗立派的大饼砸晕了,哪有不上船的道理。
初七刚过,人们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各州府已经开衙办事,街道上的商铺也开门做生意。码头张的生意依然火爆,一大早茶楼里就坐满了人,因为去年讲完了《西游记》,今年要说新书了,据说还是廉州人最感兴趣的神鬼故事。
谢然依旧在南坊桥看书,不过如今的草亭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许多桌案摆满了榕树下,摆不下的已经挤到了桥上。也不知道是谁的传言,说是在南坊桥的大榕树下是文曲星每次下凡小憩的地方,看见谢然在树下读书指点了两下才能写出如此多的好诗词,还说再顽劣的孩子只要在下面读书必定也能沾染仙气成为大才,看看当年的小谢学士还有现在的大郎就知道了。这样的传言起初谢然不当回事,但是后面人越聚越多,愈演愈烈,严重干扰了他。
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谢然苦思良久才想了一个办法,一番准备后,几天就有了新的流言出来:近日有人看见南坊桥有天光飞向了城东,似有天外飞仙落入凡尘,游玩于廉州城。于是无数好奇的人都到城东寻找起来,看能不能发现仙家留下的宝贝。而又过了几天后,人们在待随草堂后院的一块大石上惊奇的发现了鬼斧神工般的刻字。只见大石上写着:吾游于东海,听闻人间有诗云: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诗中间省略,以免有占字数嫌)人间如何得知仙人之事,玉帝遣吾下界探查,自东南到海角,见此地有文种,留书诫之:莫言仙家事。
一日不到,整件事就在城里疯传开了,还好得了谢然暗示,知州大人命人到坊间传话,不得传扬此事,崇安十年有诏,凡装神弄鬼扰乱百姓着斩。再说,若此事为真,神仙留书告诫,莫言仙家事,若再传扬,岂不是惹怒神仙,坏了廉州福祉。经这么一说,消息还没出城,大伙就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藏了起来,外人要问,也绝不再多说半句,真是一群可爱的人们。
谢然这几天却是忙坏了,与自己门人的初次合作取得圆满成功。
此时的待随草堂挤满了等待的人群,全城的百姓都要把自己家的孩子送进此地开蒙,许多有了童生资格或是秀才功名的人也想到草堂学习。大伙都还等在门外,不敢高声说话,但是每个人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看着如此多上门求学的人,苏越三人心情各异。高宏出身大族,对于许多事情看得透,并没有太多惊异,苏越也是通达的人,况且此时还沉浸在格物致知运用的的神妙里,只有司马宣心有疑虑,对于这样的手段不太赞成,只是事成定局,也就尽心安排。
等待许久的人们终于看见草堂开门,却是谢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各位同乡,如今廉州有了个进学的好去处,本应与众位共享,奈何草堂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此处福地,如何妥善保护,也需有个章程。所以今日同大家商议商议,如何扩建草堂。”大家知道此地多半因谢然而有,如今见他提议,都纷纷要出钱出力,想早日把草堂建起来。
于是城东田郊又开始忙碌起来,州府把城东一大片地方都划了下来,将此地命名为南海书院。南海书院的建立并没有引起外面多大的议论,毕竟没有名师大贤坐镇,只是一群学子聚集在一起学习,这样还不如到州学去,除非小谢学士亲自来担任山长。
本想自己建立书院,奈何资金不足,又恰逢其会,于是就有了这么个变相融资的办法,不过为了以后,赚钱的事更加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