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渊在我到来之前,曾有五名女子在璃花烬门下。
沉阖司占卜,落月司花木,凝雪司往来通信,朱雀翠雀司大小杂事。
她们五人,外传皆是璃花烬的侍妾。具体事宜,不曾得知。
这年农历八月二十三,璃花烬早早地沐浴更衣,他半坐在宫前的温泉水中,沉阖在他后面跪着,时而从旁边的小筒里蘸取玫瑰花膏,轻轻地为他按着肩膀。要说这普天下何处寻一与璃花烬相配的女子,想来世人见了沉阖,无不称叹。她像是从山水画中翩然而出的,长发如瀑,柔软顺滑。她在脑后用灰色的薄纱丝带系着,一弯腰,丝带便软软地垂进泉水里。一双素手,不轻不重,力道好处地捏在璃花烬裸露的肩背处。要说璃花烬肤色白皙透明,沉阖更是白得如同暖凉山头上一抹初雪。此刻她的灰纱薄裙懒懒搭在肩膀上,半露出漂亮得令人惊叹的锁骨与肩膀,怕是寻常女人见了,也要生出三分向往。
璃花烬闭着眼睛停了一会,笑道:“今儿又是这样安静。安静的都没趣儿了,沉阖你最近看到些什么,也同我讲讲。”
沉阖沉声说话,声音沉静似是水中的风铃作响:“主上,沉阖最近见紫微星南移,似是吉兆,天上有云如蛇,似是九月初一有新客上门。”
璃花烬慢悠悠从一边拿起一杯酒,酒中落了一枚樱色花瓣,他轻轻把花瓣放在泉水里,淡淡地说:“哦,这确实有趣,不过宫里最近有些别的响动,不知你看到了么。”
沉阖的手从他的肩膀移至锁骨,渐渐一双玉臂勾着璃花烬的头颅。她在他耳边静静地说:“看着了。”
璃花烬侧头,在她的脸上深深印上一吻,开心地说:“真是好孩子。看到了就好,不然我还以为是我最近喝得太多,眼睛花了。去吧。”
沉阖站起来,行了个礼,转身盈盈而去。不多会儿,凝雪就到了泉水边。她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灵动得像一条水中的鱼儿。
“主上,沉阖说您喊我?”
“恩。”璃花烬转过头看看她,笑的如沐春风:“想你了。”
凝雪跟着便跪下来,用和沉阖一样的姿势为他捏捏肩膀,声音尽是天真无辜:“主上今儿怎么想凝雪了?真真是好兴致,凝雪好开心。只是今天……”
不待她说出“今天凝雪身体不适,”璃花烬一个回身,将她拉进水里,泉水里雾气袅袅,凝雪饱满的身体在渗透的衣服下若隐若现。
璃花烬紧紧换着她,鼻尖贴着她的鼻尖,笑道:“今天怎么?不舒服?倒让我瞧瞧,我的凝雪是哪里不舒服了?”他展开细长的手指,顺着凝雪的耳畔划了下去,问:“这里?”接着滑向前胸:“还是这里?”
凝雪扬起脸,也笑了,她伸出双手,环抱住璃花烬,深深吻上他的嘴唇,璃花烬反咬住她的,两个人深深吻着,交缠的身体越缠越紧,渐渐旋转着向水下沉去……此时,沉阖又回到了泉水边,她静静地望着那个推开波纹的漩涡,不发一言,脸上也没有一丝表情。曳地的灰纱长裙下探出她雪白的脚趾,沉阖低头看看她自己漂亮的脚趾,沿着泉水走了几步。
就在几步后,只听一声轻响,璃花烬从水中探出头来,他起初闭着眼睛,之后很快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随着他的每一步,泉水中都翻涌出一阵水浪,每一阵都涌出一阵血红,待他一步步走上岸,泉水慢慢静谧下来,已是染了一池血水。沉阖看看泉水,又看看璃花烬一丝不挂的向她走来,慢慢迎过去,作势要脱掉自己的灰纱裙包裹住他。璃花烬按住她的手,把头低些,躺在她的肩膀上。沉阖张开宽广的云袖抱住他的脊背。
“沉阖……”他叹息着说:“你说,我对她不好吗?”他眨眨眼睛,似乎很是疲惫:“你写信给落月,唤她回来吧……”
沉阖感到肩膀上一滴滚烫的什么落下了,不由得周身一抖。
凝雪再也没有上来过。她留在了泉底,化得干干净净。不知那泉底有多少细沙混着骨灰,却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话说回九月初一的月下,我和璃花烬一杯一杯喝得越来越多,在月下也相谈甚欢。我看着他如冰雪般澄澈的肌肤,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吹弹可破,很是羡慕嫉妒恨,想伸手摸摸,又实在不敢。
璃花烬眯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狐狸欣赏自己新逮住的兔子一般满意:“沉阖某天告诉我她占卜的结果,九月初一有新客造访,起初我还纳闷,怎么也想不到是哪位新客,如何能走过无花渊前的号称奈何黄泉的山路,没想到是你。”
我也喝得迷迷糊糊,只说:“那……些,我向来是不信的,你信?”
璃花烬乐呵呵:“天下别的……我全不信,我只信沉阖。”
我续了一杯酒,叹气。
璃花烬凑过来,问我:“你才几岁,还不该到叹气的年龄呢。小孩子有什么愁事,倒与我说来听听?我也是很爱帮助别人的呢。”他狂笑三声:“可怜我爱帮助别人,世人却仍不曾施舍我一句好话!”
我又喝了一杯,此时已经感觉不到酒的辛辣:“我生辰九月初一,今晚刚好十三。我娘逼我嫁给镖局的乡野土夫,我师傅十年前收我入门,至今我见过他的次数还不到十次,他却还对我下毒。”说到此,不知是回味到酒的辣味,还是心下十分委屈,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拿出那血迹斑斑的彩绫,狠狠掷在地上。
璃花烬笑道:“这有何愁?你不愿嫁给乡野土夫,便跟了我好了。你恨你师傅对你无情,便背弃他,改口叫我一声师傅好了。你九月初一,我恰好是正月初九生辰,想来八字还是很合的。你说是不是?”
我差点冲口而出:“去你的去!我既不愿意嫁给你这等腹黑男,也断不会喊你一声师傅。”可是一想到我还要死皮赖脸地在此处舒服养伤,只好说:“云笔不能。云笔愿在此始终为奴,却不能背弃师门。云笔今生只有一个师傅。”我想到蓝予虽对我不曾上心,但每次还是甚是温柔,他,明明知道我喜欢扑在他怀里乱翻,还是会在每次来看我时候装上各种零碎的小糕点。
璃花烬一声不响,脸上带着看不出喜怒的神情注视着我。一会儿,突然听见几声鸟儿的翅膀声音,他转头一看,不知心下作何感想,对我说:“也好。人的心思,终究是勉强不来。随你罢。”
我眼见着一只雪雕落在他手臂上,好生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我想了半天,突然说:“这好像我师傅的雪雕。”
璃花烬抚着这雪雕的羽毛,满意地说:“不错,确是你师傅的雪雕,之前是我们这里凝雪姑娘的。怎么样,你可以用它跟你师傅通信呢。”
我这十年,从不知晓师傅的行踪,总是等他、等他。这次终于有了和他联系的雪雕,喜不自胜:“真的吗?”
璃花烬眯着眼睛,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可得看清楚你到底写些什么。”
第一次给师傅的信,我只写了几个字。“师傅。我是云笔。”
璃花烬捻起那张细细的字条看了,咧开嘴,又对我露出了那种狐狸一样狭长狡猾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