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翠雀一身绿意的清爽眉目不同,朱雀眉眼间更添了三分英气,她身着火红色衣袍,下面则是宽松的布裤,举手投足间就像是整日跑来跑去为无花渊打理事物的小当家的。她和翠雀年纪相当,性子却紧得很,见了翠雀扶着我出来,稍一打量我,便收起了刚刚爽朗的声音,低声嗔怪道:“翠雀,你这些时候都做什么去了?是不是又跟人说个不停?也不帮这位妹妹换身干净衣衫,也不擦擦洗洗。这会儿谷主同她用晚膳,这一脸血污的像什么话!”
翠雀当下“哎呀”一声,朱雀马上自怀中抽出一块手帕,搀扶过我,吩咐她:“你快去……哎呀,你且先去拿一套落月的,再来云水阁,叫下面的马上烧一桶热水,快快。”翠雀一眨眼就跑了,令人惊奇的是竟然听不到什么脚步声,就好像真的一只鸟儿在林子叶间一掠而过。
朱雀像翠雀一般,把我轻轻一提,走到了二层尽头的一间四壁烛光明亮的大屋,屋中有个大木桶,周边有些花瓣。朱雀也没跟我多说一个字,抬手开始解开我的衣服和下袍,我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不然我自己来……”只见她揪住我的领口,干净利落地抽出一把匕首,在烛火下寒光一闪。
我吓得连一声也发不出,朱雀厉声道:“你缠着腿的,是不是彩綾。你不用多说,只管告诉我,是也不是!”
我点头:“是是是!”一面试图把彩綾给解下来。
“你不准动!”她命令道,把我提起来逼至墙角,在清晰的烛火下,她眼见着我脸上的血痕,愣了愣还是把我放下来了。
“你来无花渊,想做什么?”
我眼泪汪汪:“我想去巫医谷,走错方向了。真的。骗你的话天打雷劈。”
她听我这么说,怔了一怔,又仔细看看我脸上黑色的血痕,最终叹了口气,用匕首把我黏在身上的衣衫划开,拎起我,丢进了木桶。
过了一会儿,翠雀提着水回来了,她俩把我一通洗洗涮涮,朱雀之后给我仔细包起伤口,想了想还是把彩綾还给我了。翠雀则给我套了件紫纱衣裙出去,那件裙子我穿还太长,袖子和裙角拖得我磕磕绊绊。
出去后我才知道,璃花宫后有一片开阔的空地,栽着几颗垂柳。此刻地上摆着一张细长的石台,上面摆了些酒菜,璃花烬坐在一边,正独自拿起一杯对着月亮自饮。
朱雀和翠雀把我送到,就一声不响地退下了。我坐在一边,总感觉自己是洗干净被献给大王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默默地坐下,璃花烬似乎没看到,依然专注于月色。我偷偷地看他,觉得我们谷主(为什么就是我们了?)还真是秀色可餐,这么在月下,长发飘飘,肤色白皙透明,一双狭长眼睛黑得令人心醉。若是不知他是个大腹黑,若他不笑,就在这弱柳扶风下微微地坐着,任哪个少女也不会不心动。可惜他马上就放下了薄唇边的酒杯,回过他倾国的脸庞,扫了我一眼:“落月的衣服你穿着倒合适。”
认、认真的吗?!哪里合适了!
我继而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式,还好还好,看上去都还正常,不至于是些烤虫子、煎虫子,而似乎是正常的炒菜和冷盘,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他们这儿什么规矩。谷主没发话,是可以吃还是不可以。
璃花烬看了我一眼,我猜他心里定是知道我想什么,可惜就是不说破。于是他开开心心地笑了,越笑越直不起腰来。他帮我倒了一小杯酒递过来,不经意地说:“这月色多好,还有你这么只有趣的小麻雀在,真是赏心乐事。”
我接过酒杯,咬咬牙,喝了下去,才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既然通往你这边的山路繁花盛开,为何还要名唤无花渊呢?”
璃花烬身上只着了件黑色薄衫,他向后一仰,手略微撑着身体,笑道:“这个呀。是巫医谷那边的蠢学徒,成日为了采药,连路边的野草也给他们拔干净了。名唤无花渊,讽刺那边的。”末了他添上一句:“居然把本谷主当做凌白芷那个无聊货色,早知是如此,踩你踩得狠些才好。”说罢他自己在那边又笑开了。
我一想到他踩我那一脚就恨得咬牙切齿,但奈何腿伤在身,必须得找点什么借口跟谷主大人套套近乎,使得他能留我在此,于是我又把梦里之事说了一遍:“我梦见过你,你说要我来找你。”
璃花烬略略思考片刻,嘴角扬起:“傻孩子,那话不是对你说的。这毒,是我下给席蓝予的,是他转给你的。你可认识他?”
我痴痴地说:“那是我师傅……”从我进入此山谷,到现在我坐着同这传说中的大恶人一同饮酒,我不曾有一刻相信我身中奇毒,不曾有一刻相信是师傅的缘故,直到此时,他说出师傅的名字,我仍是不能相信。师傅一向看我不曾多看一眼,怎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璃花烬淡然说道:“看你血色已经墨黑,大概是自你小时候便转给你了。这是我调制的一种毒蛊,名曰噬魂。寄居在身体里,分割武功内力,每分毒折五年阳寿。自此毒主与宿毒者喜怒相连。”他想到此,抚掌大笑:“你只分去席蓝予一分噬魂,只能感受他一分喜怒,却能在他的梦境里看到我的样子,可见他对我真真是耿耿于怀,怕得要命。”
我咬牙道:“你这毒也没什么稀奇,这些年我从没感到什么异常。”话虽这么说,心下确是怕得很。
璃花烬从怀中摸出一只翠玉笛子,转了转,对我笑道:“我下的蛊虫,但凡闻此笛声,就在你脑中体内五脏六腑流窜,你是愿意试试这毒的稀奇之处咯?你还尚未成年,这毒的许多妙处,你还尚未能领悟呢~”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永恒笑意的眼睛里寻出一丝怜悯,可惜一丝也没有,只有深深陷下去的黑色。
我说:“主……主人,我可不可以留下,你若解了我的毒……我愿意就此,在此听您差遣。”
璃花烬就像是孩童的计谋终于得逞,满意地续了杯酒,语声继而愈加慢悠悠:“这毒……不急。你说你愿听差遣,我倒先留你看看,到底是能差遣你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主人,这谷中每个女子,都是你的侍妾么?”
他被我突然的这个古怪问题呛了一口,回眸看看我憋得满脸通红,越加觉得有趣。于是璃花烬一个字一个字的答复我:“嗯。每,个,都,是。”
我回头一望,他又一瞬间凑到我的身前,连鼻尖都几乎撞上。我心下想着:“毒我也中了,身我也要卖了,等过了这一段,我也不管谷主吩咐不吩咐,我是要好好尝尝这桌酒菜了。”
璃花烬捏住我的脸,开心地摇了摇,道:“本谷主真是魅力非凡,让你这么小的年纪,就醉心于我……可。”他低头敲了我一眼:“你也别太心急,你还尚未长成呢。”
那年九月初一,我因某方面“尚未长成”逃过一劫。那也是璃花烬各种算盘打错的一盘,他当时是万万料想不到的,其实我就是长不成的体质……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