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今天晚上还要出去练功啊?”安百里看着正准备往门外走的开翼,有些关切的问道。
“这个自然,练功这种事就是贵在坚持,一定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可是,你昨天回来的时候好像全身都是伤,不多休息两天吗?”
“那点小伤不碍事的,更何况……你不用管我了,自己早点睡吧。”说完这句,开翼就把门掩上然后有些形色匆匆的向院外走去。
开翼所在的房间是在开阳派西北角的一个院子里,在这一带这样的院子差不多有二十来个。每一个院子都很大,里面大约有三四十间房的样子,大部分的开阳派弟子都住在这里。出了院子,开翼沿着几天下来已经很熟悉的两丈来宽的青石板路向东走去,约莫半刻钟后就来到了诺大的演武场。演武场长大约有一百来丈,宽六七十丈,十二根九丈高的石柱在北边一字排开,上面刻着开阳派的一些基本的皓炁术,开翼的开阳拳就是自己从这上面学来的。
到了演武场后,开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此停下来,而是继续向东走。在穿过演武场又走了片刻之后,开翼来到了开阳派的东北角,这里的房屋并不像西北角那样密集,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处院子,能在这里居住的都是在开阳派内有一定身份的人。在这一带有不少的空地,上面全都种满了草木,现在正是盛夏时节,这些草木都长得郁郁葱葱。在道路的两旁每隔几丈远就会有一棵明幻树,这种树并不好养,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死掉。不过这种树却能在夜晚发出明亮的光芒,可以用来照明,而且明幻树的颜色有很多种,看起来分外的漂亮,所以这算是一种半实用半观赏的树种。
在最北边的一个小院子前开翼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木黎树,妖娆地将自己的枝杈探出墙来,门前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木黎花毯。开翼踩在绯红色的木黎花毯上,只是来来回回的踟蹰着,脸上满是犹疑不定的表情,很快明艳的花毯就被踏的破碎不堪满是尘泥。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开翼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死死的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可是就在他转身准备往院子里走的时候,突然之间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直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你小子谁啊,怎么走路也不看着点。”
顺着声音看去,开翼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撞到了大师姐连子芸,而且还把她直接撞倒在了地上。于是赶忙说道:“对不起啊大师姐,我是真没有看到。”
“怎么又是你啊,你来这里干什么?”连子芸抬起头来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开翼。
“是这样,昨天大师姐你不是说以后晚上练功的话可以来找你,所以……”开翼注意到连子芸此时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于是转而说道:“师姐,你有没有受伤啊,碍不碍事?”
“这小子还真是不长记性,昨天刚教训完,今天就敢来找我。不行,我今天必须得让他吃点苦头,要不然我就不叫连子芸。”连子芸心里盘算起来。
“哎哟……”连子芸开始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起来。
“大师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说的倒轻巧,你自己来摔一下试试。”
“可是,大师姐你的武功应该比我高很多才对啊,怎么会被我撞倒呢?”
连子芸的脸蓦地一下子就红透了,说起来这确实是一件挺丢脸的事。事实上,连子芸也是因为刚刚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整个人都将醒未醒,神情晃惚,这才会被撞倒。
“要你管……”连子芸有些不满开翼的这个问题。
“哎哟……好痛啊,我觉得我一定是把腿给摔断了。”
“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去叫师父吧。”开翼一时关心情切,竟也不想想一个皓炁师又岂能这样摔一跤就把腿给摔断了。
“不必了,不必了。”连子芸赶忙制止了正准备离开的开翼,接着说道:“你把我爹叫来,他一定会骂死你的,说不定还会将你逐出师门。”
“那怎么办啊?”开翼的神情显得有些慌乱。
“这样吧,后山有种草叫七节灵草,你去帮我采来,这样就可以把我的伤给治好了。”
“可是我不认识啊。”
“笨死了,七节灵草当然是分成七节的,你按这个找就可以了。”
“那好,现在是晚上不好找,等明天一早天一亮我就上后山帮你找。”
“哎哟……”连子芸又开始呻吟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我会尽快回来的。”
望着开翼急急忙忙远去的样子,连子芸不禁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连子芸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也懒得再去散步了,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后山可是有黑蟒虎的啊,万一……那可怎么办啊。”连子芸躺在床上,还是无法入睡,不禁想起了刚刚的那件事。岂料越想越是心焦,越想越是后悔,心里也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恐惧。不过接着又转念一想,“哪有人会那么笨,大半夜的上后山去采草药,他一定是回去睡觉了。对,一定是这样。”这样的说法很快令连子芸信服了,她的心里也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可是接着又开始对开翼这种毫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的愤怒。就在这股怒火越来越盛的时候,一个念头又闪入了脑海,“要是他真的去了后山那该怎么办”,怒火在一瞬间就被冰冷的恐惧所熄灭。就这样连子芸整个晚上都在经受着恐惧与愤怒反复的双重折磨,直至黎明时分才又沉沉睡去。
话分两头,开翼那天晚上其实并没有想太多就直奔后山去了。开翼入门到现在连半月都不到,平时都是呆在开阳派里面,后山一次也没有来过,更何况现在还是晚上,所以一路都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后山,凭借着从遮天蔽日的木黎树间透下来的微弱月光,开翼开始弯下腰来,一边用眼睛细细的寻找一边用手在草丛中试着摸索。就这样开翼找了整整一个晚上,却始终一无所获。
黎明时分,太阳还没有升起,天却已经开始泛青,整个林间都是鸟儿们千回百转的鸣唱和簌簌地扑扇翅膀的声响。接着天开始朦朦亮了起来,借着晨光开翼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大黑石,决定到上面躺一下好消消身上的困乏。可是就在他将要走到跟前时,身上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哪是什么黑石,这分明是一只黑色的巨虎。原本已经累得有些神志不太清醒的开翼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慢慢的向后退去。
就在刚刚退了两步的时候,开翼猛地看到在那头黑虎的旁边一株一尺来高的青草正在晨风中摇曳,定睛细看那株草正好分为七节,正是七节灵草。在踌躇了片刻之后,开翼终于狠下心来,一步步的向着七节灵草走去。当开翼将那株七节灵草握在手中的时候,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有了一种落地的感觉。“不要急,不要急,像刚才那样慢慢的退走就行了”,开翼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这样说。
可是,还没有开始退走,开翼就发现那头巨虎已经醒了,而且正在用铜铃般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不及细想,也来不及分辨方向,开翼拼命一般的撒腿向远处奔去。身旁的树木飞快的向后退去,耳朵里满是呼啸的风声。忽然,一声虎啸从身后传来,开翼被吓了一跳,惊出一身的冷汗。紧接着,巨虎奔跑的声响又从身后传来,而且巨虎每次落地开翼都感觉得到大地的颤动。
身后的巨虎越来越近,开翼心中的紧张也已经一点点的变成了恐慌,现在除了奔跑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巨虎猛然一下跃起,前肢向前抓去。只听得“嘶”的一声,开翼后背上已经被撕开几道一尺多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不停的往外淌,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被完全染成了一片绯红色。开翼忍着巨痛,依然在不停的向前奔跑,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刚才的攻击没有奏效,巨虎再次一跃而起。这一次开翼被直接扑倒在地,身体被巨虎死死的压在身下,好几处的骨骼都被硬生生的压断了。由于剧烈的疼痛,开翼不时的发出一阵惨叫,左手依旧死死的抓着那株七节灵草,而右手则紧握成拳状不断的往巨虎身上打去,不过可惜没有一丝的作用。忽然,在开翼的右手上出现了一层红色的薄雾,紧接着薄雾凝聚成了一拳头的样子,这是开翼第一次成功的将元炁缠绕在拳上。一拳下去,巨虎直接被打飞了出去,撞到了一旁的大树上。
不过巨虎似乎并没有受太重的伤,立马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低沉的咆哮声不断的从巨虎的口中发出,很显然它已经发怒了。巨虎站在原地恶狠狠的盯着开翼,身体却没有移动。忽然间巨虎的尾巴化成了一条四五丈长的巨蟒向着开翼直直的扑去。此时,开翼依旧躺在地上,由于身受重伤早已不能再移动分毫,直接就被巨蟒死死的缠住了。巨蟒缠着开翼将其举到了空中,然后开始一点点的绞紧,疼痛使开翼不停的惨叫。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道人影忽然从天上直冲下来。手中拿着一把红色的巨剑,剑上还缠绕着不断跳动的红色火焰。一剑挥下,一道红色飞焰从剑中喷涌而出,巨虎直接被劈作两半,接着很快就化成了灰烬。而开翼早已被这人救了下来,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开翼望着那人,明明近在咫尺却看不清他的面容。那人回看了开翼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就此走远了。
两个时辰后,一个少女发现躺在地上早已不省人事的开翼,望着他左手里那株依旧被攥得死死的七节灵草,眼泪立马不由自主的簌簌的落了下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骗开翼来后山采七节灵草的连子芸。连子芸先将自己的裙角撕了下来,帮开翼简单的包扎了一下,接着又将他驮到了自己的背上,摇摇晃晃的向开阳派走去。
连子芸昨天晚上一整晚都没能睡着,只是到了破晓时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可是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醒了,眼见天亮了,又害怕开翼真的会出什么事,所以也就不肯再睡了。连子芸起身后赶忙跑去那些新进弟子上早课的地方,不过却发现开翼并不在这里。在问过安百里之后,她才知道,昨天晚上开翼一直都没有回去。连子芸知道开翼八成出事了,于是赶忙跑到后山来找,心中一直都在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开翼,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的,你千万不要死啊!”
“那件事,我以后就不和你计较了,好不好?”
“还有,我以后都绝不欺负你了。但是,你一定不要死啊!”
……
一路上,连子芸都在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还不停的和开翼说着话,希望他能听到自己说的话,然后醒过来。
明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可是不一会儿整个世界就被黑魆魆的乌云所笼罩了,四周立马暗了下来。狂风裹挟着沙石在天地间飞舞,闪电一次次划破天空把世界变得明灭不定,轰隆隆的雷声仿佛是来自地狱里的号角。撒豆般的雨滴啪啪啪的掉落下来,把连子芸的脸直砸得生疼。雨水将连子芸的泪水淹没其中,而抽搭声也早已在狂风中变得细不可闻。开翼身上的鲜血汇入了雨中,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一条鲜明的血迹,血迹又立马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连子芸背着开翼在风雨中一步步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