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沉稳的万俊杰闻言心神顿失,脱口惊道:“绝灵之体?!师兄莫非说的是……”
澹台明镜点了点头,道:“本宗先辈古天奇与九幽邪皇一战,旷古烁今。‘苍穹神符’一式硬撼邪道秘术‘九幽魔罗印’,古大师虽险胜之,但亦身受重伤。而他所受之伤,便是这霸道绝伦的‘绝灵之体’!”
万俊杰闻言全身大震,脸色一白,深心处同时不由得浮出一阵苦楚之意。
十余年前,他唯一的得意弟子犯下十恶之罪,叛道而逃。此事实为剑宗之奇耻,使得剑宗地位在天玄门内一落千丈。这些年来,剑宗弟子在别宗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而身为剑宗掌座的他因此一事,更是心灰意冷,性格也变得冷漠偏激,就这般郁郁沉寂多年。
如今因牛角村之巧缘,又得澹台明镜提点,才解开心结,定下决心收古天然为徒。这困禁其多年的心结一解,意气风发的他只望有个新的开始。
古天然年龄尚小,心性纯朴,出身古家名门,本身更有着良好的修道之基。这般条件自让他甚为满意,对其亦极为看重。为此他早已全盘打算过:想着以后将此子好生教导,尽传其衣钵,助其成就一番功业。其一可不负古家遗孤之托;其二,也不枉天下人对天玄剑君之盛誉。
然而,就在凡事都思虑妥当后,却在此时听闻澹台明镜说出这般噩耗。当下明了自己一番心愿难得圆满,顿时乱了分寸,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万俊杰又似想到了什么,道:“师兄,若如你所言,天然理应如常人无异。但数月来他如常修炼《天玄道术》,更有天生神力,敏捷异常,这些绝非常人所能比。”
澹台明镜似早料到会有此一问,摇了摇头道:“万师弟有所不知。其实,在千年前,古大师伤愈之后也并非全无功力,据我药宗秘载,古大师受‘九幽魔罗印’一击,修为大降,直降至地境之下,也就是人级顶峰为止。就是这般状况,以古大师之绝顶天资,终其一生也难以重破地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着万俊杰正色道:“万师弟,这‘绝灵之体’所谓‘绝灵’,所绝并非本身之灵,而是天地之灵啊。”
万俊杰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直冷到了心中。现在他终于明白:“绝灵之体”所限制的,竟是伤体与天地灵力的沟通,若是这样,那么伤者永远也不可能得天地灵力的洗礼,改善经脉,超脱凡体之极限,突破地级之境了。
若如此,古天然纵然天资非凡,性子坚忍也是无用。其修为只能如前人一般得至人级顶峰为止。
可是,以万俊杰好强性子,哪能就此甘心,他向前一步,沉然道:“以师兄之能,难道对此伤亦没有丝毫办法?”
澹台明镜叹道:“当年我宗先辈得祖师慤德真人之命,参研“绝灵之体”数十载,却也毫无进展。而在古家村之变后,对‘绝灵之体’的参研也就渐渐停了下来,到如今也只有药宗密卷中存有了了数笔,记载着关于当年之事。为兄凡才,对这等奇伤所知甚少,实有心为之而力所不及矣!”
万俊杰身子一僵,神情终是暗淡下来,那笔直而立的身影在此刻也无端显得有些没落。
澹台明镜接道:“还请万师弟放宽心,此事为兄自会记于心中,若有眉目必然相告。不过,这事在掌门师兄面前,我看还是应禀报一声的。”
万俊杰定了定神,正色道:“那是自然,由师兄做主便是。”
澹台明镜点了点头,道:“好,万师弟不必太过担忧,小天然在地境之前会一如平常。现下为兄正有事要去参见掌门师兄,若无他事,就先告辞了。”
万俊杰拱手相送,澹台明镜向外走了几步,忽又转身道:“万师弟,至于小天然那边,你为人师者就自己看着办吧。”
万俊杰一愣,道:“师兄放心,我自有主张的。”
澹台明镜看他这般,又是一叹,摇头走了出去。
院中,伊无忧秀美微皱,眼中流光闪烁,似还在想着古天然之事。
一旁的凌飞见状,安慰道:“伊师妹,古师弟千古奇才自有天佑。加上有澹台师叔在,我们大可不必为他担忧的。”
伊无忧脸色闪过一丝黯然,道:“凌师兄你有所不知,古师弟今日如此大是异常,我适才看师傅神色,只怕——”说到这里,她即时顿住,眼中忧色更甚。可也知此事终不是自己所能解决,缓了缓神,接道:“只望能如凌师兄所言才好,古师弟乃是天玄先辈之后,身世孤苦叫人怜惜,以后我们还需多多照顾他才是。”
凌飞闻言心中一动,目光也柔和了些,怔怔看着眼前清丽的人儿,竟忘了言语。伊无忧俏脸微红,低下了头去。他当即醒悟,忙道:“伊师妹说的是,为兄亦将古师弟当亲人看待的。”说完已是无语为继,讪然沉默了下来。小院之内,一时有了几分莫名尴尬。
良久,伊无忧忽地抬头,轻声问道:“凌师兄,你这一趟出去,可有听说,听说过那个人的消息?”
凌飞闻言,脸色忽地沉了下去。他自然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与他们一起长大,亲如兄弟;那个人与他齐头并进,傲然天玄——“楚悲寒!”
这些年,这个名字,也是他最关心的事物。可是,在此刻想起这个名字,他心中只生出一股怒火,莫名而强烈!然而,在眼前女子略带期盼的眼神下,这怒火最终只化作点点苦涩与无奈,落入心间那最隐秘的方寸之地。
许久,凌飞定下神来,摇头道:“伊师妹,此次出去我特意向各派相熟之人打探过,却未有他的消息。这十多年来,他好像消失了一般。”
伊无忧脸色一黯,又低下了头去,未有言语——这名曰“无忧”的女子,此刻已然有了忧愁。
凌飞心中一堵,冲口道:“伊师妹,其实为兄的心思和你也是一样,若说当年之事就这般定论,为兄决然是不信的。可是,可是为了小宇,无论如何楚师弟也应有个交代才是,可他却……”
“凌师兄!”凌飞说的激动,伊无忧忽地低声喝止,起身鞠礼道:“师傅,您回来了。”
凌飞脸色变了变,亦起身低头行礼。
澹台明镜负手走入院中,有意无意地看了凌飞一眼,摆手免礼道:“无忧,小天然怎么样了?”
伊无忧道:“回师傅,古师弟身感疲惫,现已睡下了。”
澹台明镜点头道:“好,这里已无事,我们先回去吧。”说罢也不多话,转身走了出去。
伊无忧与凌飞对望一眼,皆暗暗松了口气,当下便一起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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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木制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温暖的阳光照了进来,在地上画出一条橙黄光带,给稍显阴冷的房内增添了一丝暖意。
万俊杰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步伐很轻,很小心。移至床边,看着正酣睡的古天然,目光沉静,脸色也柔和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万俊杰轻轻一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古天然眉心处一点。
古天然皱了皱眉头,悠悠睁开了眼,迷糊中他坐起来揉了揉眼,待看清站于床前之人,张口叫了一声:“师傅!”
万俊杰点头道:“天然,身体可还好些?”
古天然道:“师傅,我好多了,刚才是怎么了?”
万俊杰笑了笑,轻松道:“无事,无事,天然啦,你澹台师伯说了,因你从小山村生活,长年累月之下,致使你的体内聚集了过多的淤秽杂尘。数月前的洗髓伐骨丹正是将其尽数排出体外,才有那般反应。”
“哦!?原来是这样么。”古天然似懂非懂,茫然应道。
万俊杰点头笑道:“嗯,天然不用担忧。对了,我听澹台师兄说,你得洗髓伐骨丹之助,已突破本门心法的第一层境界,如此进境当真不错,让为师意外了。呵呵!”
古天然闻言小脸儿一红,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喜悦激动。
要知道,经过数月来的许多事,师傅在他心中的地位直若天神般,威严崇高。能得万俊杰一句赞许之言,怎不叫他欣喜不已。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其他,低头小心地掩饰着心中喜悦,颇有些羞涩道:“师傅,天然没那么厉害的,这是澹台师伯的灵药神奇,是天然运气好。”
万俊杰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卓而不骄,好。天然,你有这般天资,日后可要加倍努力才好是。”
古天然道:“是,弟子谨记师傅教诲。”
万俊杰看着眼前稚嫩而认真的脸庞,眼中莫名之色一闪即没,沉吟片刻才道:“好,天然,明日你便可开始修炼天玄心法第二层,往后有什么疑问尽可与师傅说。为师先走了。”
“嗯,师傅,您慢走。”
万俊杰缓缓转身,脸上瞬间恢复了如常般的冷峻,而后,他再不迟疑,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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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明镜走在林间青石小径上,凌飞与伊无忧二人恭敬地跟在其身后。
此时,他们脸上皆有困惑之色。但见着走在前面那高大而沉静的身影,却是谁也不敢开口相问。
很快地,三人走到一个岔路,澹台明镜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身后也及时止步的二人,目光在凌飞身上停了停,才道:“无忧,凌师侄,今日之事我自会向掌门师兄禀报,你们二人切勿与人多言。”
凌飞二人心中皆惊,当下肃然道:“师傅(叔)放心,弟子不敢妄言的!”
澹台明镜点了点头,又道:“无忧,道德殿那边的龙涎香只怕已所剩不多,今日正好凌师侄在,你领他去余师叔那取些送去吧。”
伊无忧鞠身道:“是,师傅。”
凌飞亦拱手道:“澹台师叔有心了。”
澹台明镜点头又看了看二人一眼,转身走上一条岔路,片刻,身影消失在林间石阶尽头。
“凌师兄,我们走吧。”
凌飞正若有所思,听得叫唤他回过神来,见伊无忧已在前面路口处等着。忙道:“好,那就有劳伊师妹了。”说罢快步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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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得师傅夸赞,古天然打心里欣喜了好久,之后,对于自己的修炼更加勤奋耐苦,小小心中只为着师傅脸上难得的一抹赞许微笑。
而关于其身体有异之事,当日凌飞与伊无忧心中似懂非明,且又得澹台明镜特意关照,二人自不会在人前多说什么。而万俊杰在当日不知为何,却是找着虚辞将此事圆了下来。对于师傅的话,古天然自是信服。与此相和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如常般生活修炼,也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这日子一久,对于此事他也就渐渐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在这期间,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古天然在半年之期修得天玄心法第一层之事竟是不胫而走,在天玄门内传的沸沸扬扬,一时人人为之惊诧侧目。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这一事成了天玄各宗弟子议论的焦点,而古天然本人,则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莫名地冠以“奇才”之名。
众人对这位千年难得一见的“天之骄子”极为好奇,不过剑轩地处偏僻,古天然也从不外出,加上万俊杰平日的冷酷威严,倒没人敢来剑轩一看究竟。因此,这位“奇才”在众人心中,又添上了些许神秘之感。
相比于天玄门中这点小波动,这天下之局势已渐渐不太安稳。
邪道联盟沉寂百年,此次入侵中部地域之举让正道极为重视,数月以来,天下势力应诏而动,蜂拥汇聚于东北边境,在边外紧要之地,或进驻关卡,或暗中查探,大量人马繁杂调度,如大网般将整个东荒边境防得粒沙难入。
数月以来,神州周边偏远地域时不时传来消息,偶尔发现有数股邪道之人频频出没。不知是惧于正道强势,还是只为查探消息之故,但凡邪道人马一经暴露,皆是迅速而退,仗着久居边荒对地形的熟悉,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总之,当今天下大盛正道之师,邪道鬼祟隐没其间。天下时局表面上虽风平浪静。但其中各方势力望风而动,暗潮沉涌,其心稍明者,皆知当世此番景观,绝非太平之象。
而这一切,自然是影响不到三大道派之一的天玄门内,一个刚入门数月的小小弟子——古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