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君居所,正厅内摆设甚是简朴,最显眼之处乃是写于墙上的一个斗大的“剑”字,笔力苍劲,隐有锋锐之意透墙而出。其下方摆着一张檀木方桌,左右各置一檀木正椅。
此时,万俊杰与澹台明镜分别坐于其上,品着香茗,谈论日前之事。
“苍穹神符!”万俊杰冷峻的脸上带着惊诧,道:“师兄的意思是,邪道圣盟此次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苍穹神符’?”
澹台明镜目光沉静却是不答,沉吟片刻道:“万师弟,当夜牛角村之变紫电修罗亲临,我且问你,紫电修罗之修为如何?”
万俊杰眼中现出黯然之色,半响才道:“紫电神威,横贯天地,我实难及也。”
澹台明镜摇头笑道:“师弟之言过谦了,紫电修罗虽然修为高深莫测,但要拿下万师弟,只怕亦要付出些代价。不过,邪道圣盟数十年来在天邪君掌握之下,一向令出必践,行事亦是迅猛利落。倘若当夜他们真是为师弟而来,怎会在未尽全力之下一击而退?”
万俊杰心中一凛,一时无言以对。
澹台明镜看了看他,以手抚须道:“半月前,正道人士在东部边境与邪道一干人等遇上,双方一番争斗,但邪道却是一碰即退,远遁蛮荒,明显不欲太过纠缠。纵观此事,邪道圣盟似乎已达目的,急着返回蛮荒邪道总坛。为兄猜测,只怕当夜邪道志不在天玄剑君,而是古家传承千年的至高奇术——‘苍穹神符’了。”
万俊杰闻言眉头紧锁,默默无语,心中一片沉重。
古家祖孙乃天玄先人之后,家族中道败落却又身怀修真至宝,这些年栖身野村只怕便是因此之故,想来这千余年来却是天玄门亏欠了古家一脉。当夜事出突然,他眼见着古老亡于凶兽口中,如今想来,怎不叫他唏嘘不已。
澹台明镜看他这般,也不欲在此事上多言,转开话题道:“万师弟,不知小天然近日可好?”
万俊杰神色一动,回过神来道:“师兄说到天然,现确有一事,不知师兄可还记得当日送与天然得洗髓伐骨丹?”
澹台明镜点头疑道:“嗯?怎么?”
万俊杰轻叹一声,随即将数月前那晚发生的异事说了一遍。
澹台明镜听完紧锁眉头,肃道:“万师弟,这数月以来,小天然修行进境如何?”
万俊杰据实道:“此子在修行上一切如常,头两个月对于心法修行都摸不着门道,不过在术法修习上倒还算可以。”
澹台明镜看了看一脸轻淡的万俊杰,笑道:“‘还算可以’?呵呵,万师弟,自我们相识以来,我可从未听你说过谁‘还算可以’的。”
万俊杰愣了一下,而后苦笑道:“师兄别说笑了!天然身体异常之事,还需劳烦师兄费心了。”
澹台明镜站起身来,道:“此事确有古怪,万师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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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厅外,就见着凌飞、伊无忧和古天然三人正坐在院中谈笑有声,氛围甚是融洽。
二者互望了一眼,眼中皆有笑意,抬步走了过去。
凌飞三人见着两位师长,忙起身退于一旁,恭敬行礼。
“呵呵,小天然,数月不见,又长高了些。”澹台明镜看着古天然微笑着说道。
“澹台师伯好!”古天然对这位性情和蔼的师伯心有好感,甚为尊敬。
澹台明镜笑着点头,与万俊杰一同坐定。
万俊杰招手道:“天然,来,坐在这里。”
古天然心中一凛,忙向前坐了下来,知澹台师伯要为其探脉,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凌飞与伊无忧互看了一眼,皆退到了一旁。
澹台明镜微微一笑,和蔼道:“小天然无需紧张,伸出手来,只需平心静气即可。”
古天然依言伸出手,澹台明镜点了点头,伸手把住脉搏,凝神静听。
众人尽皆噤声,院内一片安静。
片刻,澹台明镜严谨的神情闪过一抹惊异之色。一旁的凌飞与伊无忧看在眼里,当下互看了一眼,会心而笑,也不过多言语。
突然,澹台明镜眉头微皱,已深深专注,细听良久,眼中似有迷惑之色。他抬头看了看古天然,肃然道:“小天然,之后会有些痛麻之感,你要忍耐一下。”
“哦!”古天然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
众人闻言脸色凝重,皆屏住了呼吸。
澹台明镜神色凝重,手底已然加力。
古天然面容一紧,只觉一股柔和之气流入体内,一息之间流遍全身经脉,而后丝丝钻入经脉之中。体内顿时犹如万蚁噬咬,麻痒难耐。但心知此刻乃是关键,当下也就强自忍了下来。不过片刻,他额间隐隐见汗,显然极为辛苦。
澹台明镜眉头越拧越紧,突然,其眼中精光一闪,似有所觉。
便是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探脉之手被莫名之力弹开,惊愕之色在澹台明镜脸上一闪而过,其中不知何故,竟还隐约藏着一丝惊惧之意。
“啊!”
正辛苦忍耐的古天然浑身一震,不自禁地痛呼一声,也许是因为澹台明镜一直小心控制着玄气之故,此次的气劲反弹之力并不像那晚那般强悍。不过就算是这样,这片刻间他也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身体忍不住在微微颤抖着。
众人尽皆骇然,凌飞急向前扶住古天然,道:“古师弟,你没事吧?”
古天然只觉周身酸麻疼痛之极,但神智尚还清醒,在两位师长面前也不好太大动作,当下强忍着痛楚,辛苦摇头道:“没事,我没事的!”
“澹台师兄?”万俊杰这时也忍不住开口。
澹台明镜眼中深沉,未有回答。缓了缓神,道:“无忧,你先带小天然回房休息。”
回过神来的伊无忧鞠身道:“是,师傅。”说罢向前扶着古天然,同时朝凌飞眨了眨眼。
凌飞会意,忙道:“二位师叔,弟子也去帮忙。”
澹台明镜微微额首,看着古天然在二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等着这三人消失在门后,万俊杰早已按耐不住,道:“澹台师兄……”
澹台明镜抬手止住,眼神变幻不定,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出了院外。
万俊杰怔了一下,也跟着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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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天然在凌飞二人的搀扶下进了屋,坐于床沿上。他此刻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神情似乎很是辛苦,适才那一阵不适到现在还未完全退去。
凌飞在一旁关切道:“古师弟,现在感觉如何?”
古天然抬头看了看他,眼中一片不安之色。适才众人的反应他看在眼里,知自己此番状况大是异常,只道莫非自己染上什么大病不成。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片茫然,满是担忧。
但见凌飞神情切切,对自己甚是关心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热。当下强忍着不适。缓缓摇头道:“凌师兄,我没事的,只是感觉有些。”话未说完,他的脸色一白,强烈的晕眩感袭上脑海,似乎立时就要晕了过去。
这时,伊无忧倒了茶水,走上前来。道:“古师弟先别多说话,来,喝口水。”
古天然点头,无力地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片刻,他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身体也不似刚才那般难受,不过随之袭上脑海的就是满身的酸麻疲惫之感。
伊无忧见状道:“古师弟若是觉得困倦,就躺下休息一会吧。”
古天然此时已连眼睛都睁不大开了,迷糊地点了点头,在凌飞帮衬下躺回床。未想头一挨枕,已是抵不住强烈困意,沉沉睡了去。
凌飞与伊无忧二人对望一眼,皆轻轻舒了口气。
见古天然已睡熟,凌飞才小声问道:“伊师妹,此事你有何看法?”
伊无忧秀眉微蹙,不解地摇了摇头。
凌飞神色一凛,脸上现出几分担忧之色,深深看了古天然一眼,叹息一声,道:“伊师妹,二位师叔已去了院外,我们还是去院中等候吧,勿在此打扰了古师弟休息。”说罢他侧身让礼。
伊无忧点头,又看了看古天然一眼,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门扉轻合,房内,重归寂静。
古天然沉沉睡在床头,圆嘟嘟的小脸上眉头微皱,眉宇间隐约还留着几分忧郁神色,却不知在梦中,又会梦见什么?
只怕。也不会太安宁吧!
剑轩院外,林木悠悠,习习微风从林间吹来,带着些许清凉意。
澹台明镜负手走到平地东边缘站定,目光望向山林深幽处,神色复杂,似思索,似惋惜,又似在苦恼着什么。
“澹台师兄,如何?”
万俊杰走了上来。
澹台明镜身子一抖,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长长呼了一口气,叹道:“可惜,可惜,可惜啊!”他连道了三声“可惜”,转身面对着万俊杰,道:“万师弟,小天然惊才绝艳,现已修得本宗《天玄道术》心法第一层。”
万俊杰闻言全身一震,惊讶莫名,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也难怪他这般反应,这段日子他与古天然朝夕相处,心中最是明了。话说在修炼之初,古天然那股孩童天生的懵懂之态可着实让他花费了一番心思。谁能想到,古天然仅以入门之学,经过短短几月光阴居然已登堂入室,一举修成《天玄道术》第一层。
此话就算是他一向敬仰的澹台明镜亲口说出,在一时之间,他也难以信服。
半响,他才缓过神来,疑道:“师兄,这,怎么可能!?”
澹台明镜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脸色严肃,默然点了点头。
万俊杰仍是一幅愕然神色,不过其中隐约有了几分欣喜。失笑道:“哦!呵,那师兄又为何直道‘可惜’?”
澹台明镜面无表情,半响才摇了摇头,感慨道:“是很可惜啊!万师弟,未想时过千年,在今日还能见着这等阴毒邪功!”
万俊杰愕然,心中隐觉不对,茫然道:“师兄,你说什么?”
澹台明镜好似未听见他的言语,自顾自语道:“历经千余年繁衍,其伤竟也传承至今,遗祸后人!好厉害,好霸道!如今想来,只怕古家没落之故,也与此有关吧。唉——!”说罢,他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万俊杰莫名所以,正欲再问。
只听澹台明镜又道:“万师弟,适才状况你也见着了,小天然平时虽如常人般无恙,但体内经脉一遇外力触动,即生莫名斥力,且遇强愈强。据为兄所知,如此症状,也只有一种伤势与之相合,那就是千年前出现过的‘绝灵之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