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在这简陋的房间,推开窗可以看到街道上的稀稀疏疏的人,视线再往旁边挪一眼,我就看到那个小孩可怜兮兮地又被提回来,脸侧的一绺发已经被削去,眼睛水泪汪汪。
我收回视线,正想对葬说些什么,门突然推开了,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当地人来添水。我叫住他开口问:“怎么这里有人是红发赤瞳?”
那人双眉一抖,撇撇嘴道:“其实,这个我也不清楚……”他戒备地瞧我们一眼,似乎不大情愿讲。我从袖中摸出一把晶石,放在桌上。
那人双眼一转,便佯作叹一口气:“既然问起了,我就讲给你们听吧……说实话我不是很清楚,是我听村里年龄大的人讲。有一天,来了一个满身红毛的怪物,在村外嘶吼了好几天。就有胆大的人去瞧。可那东西可剽悍了,没人看清它到底长什么样。就当村里人以为那怪物吼几天就走,它却闯到村里来,一路找一路吼,抓走了一个人不知去向。后来那人奇迹般地有了红发红眸,但凡村里人无不敬而远之……”
“那红毛怪早有预谋不成?”我惊奇道。
而那人摸着头一笑:“这我不敢肯定,但是,那人当年在村里可是个人物,所以这一脉才残存下来。但演化至今,我想那人肯定是触怒神灵,遭到报应了呗!”
我呵呵一笑,把那些晶石推向他。那人便千恩万谢地带上门出去了。葬为我添上茶,温柔地看着我:“殇似乎对那红发少年很感兴趣……”
天色暗沉,葬收拾着打地铺睡地板。或许是茶劲上来,我始终睡不着,思绪繁杂,也不知想些什么。慢慢踱到窗边,今晚月尚明。正当这时,不远处,屋檐上闪过一个黑影,虽然只有一瞬,我却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一头红发。
我双眉一皱,没有打算追上去。我忽然觉得此处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罢了,明日还是启程吧。
清晨,未大亮,我踏出房门,葬跟在我身后。整顿好出门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当地人频频用后怕猜忌的眼神看着我和葬,还低声小小地私语。
这里的人好生奇怪,一路走来都是这般,这我着实无语。忽闻身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我转过身去,但见一群人快步追来,口中高喊着:“留步!”我看着那一行人跑过来道:“何事?”
为首之人忌惮地瞧了我们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二位有所不知,昨夜家中稚子无故逝去,未彻查清楚,还请二位到家中小憩片刻。”
当下我就明白过来,这明摆着是怀疑自己和葬是杀人凶手。从他们眼含忌惮可以看出那名稚子死的是何其凄惨。突然,有什么一下子撞入我的脑中,闪过昨夜那红发少年在屋顶灵活的身影。
难道是他?思索片刻,我拧眉问道:”怎么死的?”
那为首之人摇摇头答道:“尚不清楚……”
不清楚?这下我更为诧异了,转眸看着他们,莫不是戏耍我们?那人察觉到我的目光,急道:“家中稚子身上无掌痕,无暗器,也没中毒,什么痕迹都没有……”
不知底细才是最可怕的。我心下暗叹,后又说道:“引路。”
那为首之人立声说:“若非二位所为,必将还你们一个清白!”
片刻,便至一宅院,相比其他砖房粗瓦,这还是个颇为华贵,后才了解此处的当家人是红隐村长,三代单传,膝下仅有一稚子,八九岁,因家中血脉稀薄,俨然是受宠骄纵,处处惹是生非,家人也不忍责罚,对其颇为怜爱,其便越发猖狂。而村里人也念其年幼,也不予追究,哪知有此飞来横祸!
这稚子名叫霍生,昨天傍晚时候晚归,晚归后便说自己浑身不适,躺在床上哀叫连连,欲请来医师却被其制止,遂无比哀怜地说自己与一红发小子起了争执,于是二人扭打起来,所以才会不适。
村长一听这话,气的就要赶快出门给儿子讨回公道,但因天色已晚只好作罢,便安慰儿子说明日必会上门要其好看。却不知,清晨那霍生起来甚晚,家中人只当他是身体不适,进门一看,却见他安然躺在床上,没了声息。
全家上下哀痛不已!
那村长已经亲自去寻昨日与他儿子打架的红发小子,但想一个毛孩怎么会有此能力潜入家中还毫无声息地杀了爱子。遂让其弟去将昨日初进红隐村身份不明的二位请来。
诚然,被他们找到我和葬头上也无可厚非。只是今日急着赶路,恰好被村长的弟弟瞧见,这下现在更是甩不掉了,怪不得村里人颇为忌惮地看着我们俩,怕是早被人定义为畏罪潜逃了。而此时还不跟去,说不定就被冠上凶杀之罪了。亏得这村长的弟弟性格温和,换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早就被认为真凶,要为侄子讨一个公道了。
跨进这个院子,小小的地方还很是规整,足以见当家人的谨然之风。稍后,就有一个半百老头也跨进了院子,那表情简直是盛怒。其弟迎上,那半百老头好容易平息了心里的震怒,才道:“今日去那陌上家,倒叫那小子给溜了!”
一院子里的人也没敢说话。目光也随之从我和葬的身上移开。
“可否看看那名稚子?”村里人看着阳光下那眉清目秀的少年道,“总要确定一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村长是威严的人也是个明理的人,就领着我和葬向里走去,却让他的弟弟将村人拦在外边。走进内室,一名妇人伏在一人身上哭得肝肠寸断。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相信葬,我抬眼看看他,他也眨眨眼睛向我示意。
村长扶起快哭成泪人的夫人安慰片刻,那妇人梨花带雨地点点头。葬和我上前查看,只见得那名稚子双眼紧闭面目惨白地躺在床上,我却看不出任何倪端。而葬只消一眼就了然于心,对着旁边的夫妇二人,声音冰冰冷冷:“火沸血而死。”
“火沸血?”村长诧异。
“以火燃沸血液,不耐高温而死。”葬淡淡地补充。村长大惊,这种法术村里人是断然不会的!不过,他的眼前好似闪过什么:“难道真是陌上一族?”然后又厉吼一声,“肯定是他们!”
“陌上?”我疑惑,这陌上是何来历?
忽地外院传来喧杂声。其弟进来禀告说是陌上家的来了,当即村长就冲了出去,我和葬相视一眼,也随后。院子里也站着几个红头发的人,有的是半边红,有的是夹杂着红,但没有一个人像是他那般,满头红发赤瞳妖冶。
【陌上苍】手里抓着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很是狼狈,也是鼻青脸肿的,显然是打架过。红发少年擒着努力想挣脱的少年,对着远远赶来的村长说:“人我给带过来了……”
那村长一见便是怒从心起,拔剑就要像那红发少年手里的孩子刺去。少年只是一抬眼,敏捷地闪过,刚好剑从刺空那孩子,惊得旁人一跳。陌上苍冷冷道:“村长这气也消了吧。”他不经意一撇那村长,寒光迸射:“我带我弟弟来是想来证明清白的,而不是带他来认罪的。”
村长毕竟是姜老的辣,丝毫没被少年的气势吓住:“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为什么吾子在与你家陌上打上一架第二日便一命呜呼?你倒是给我说说!”
那上蹿下跳的孩子老实下来:“昨天是他先打的我!”孩子分外可怜:“他还把我推到水里……看到我的头发……还说我是杂种……”孩子已经哭出来。抓着他的少年手指也松了松,赤瞳闪烁着什么无人得知。
“昨天他打了我,全身是伤,我也不好回家让爸妈看到。今天早上哥哥才在瀑布那边找到了我……”他抬眼看了一下他的哥哥,“然后我就被抓着到这里来了……”
小孩子在外过一夜,家人都不操心的么?后来我想起他在夜里出去过,说不定那时他就找到了他弟弟。可是那为什么要说谎称今早才找到呢?我疑惑地看了一眼那红发少年。
“小儿是因火术而死,这你该怎么说?”村长沉声道。
“我弟年龄甚小,怎会习得这火术?”陌上苍冷然接口,“村长德高望重,切莫妄言。”
“陌上家控火术炉火纯青,不是那小子也是你们家的人!小儿因中火沸血而死,除了陌上,村里人有谁又会此术!”
“据我所知,刚才怕是村长听了那二人之言吧,村长可好是信任!”陌上苍冷冷瞥了我和葬一眼。
一下子矛头直指我和葬。村里人一致对外,对着我和葬的目光也是充满怀疑。毕竟是他们一来就发生了这事,未免太巧。“我们来此借宿,根本没有理由残害一个孩子。”我淡淡扫一眼众人,说道。
“那你们今日为何急着逃跑?”人群中有人说。“急着赶路。”我答道。“要去何方?”“这……”我不禁语塞——隐江南的确不知在何处,自己也不知该往何处。“这难道还不说明问题么!”那人高喊。
“来人!绑起来!”村长振臂一呼,立刻有几个壮年围上来。
正当葬想阻止时,忽然有人挡在我面前。一身白衣,清澈无尘。风撩青丝,洒在我脸上。一时村里人被这样仙人般的人物夺去了目光。黯月淡然开口:“要想动她,需过问我手里的剑。”
但我完全忽略了身边葬的目光,他用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深深凝视了黯月一眼,最后低眉垂下眼去。就这一愣神,我、葬、黯月就被那些人团团围起来。葬冷面不语,澈淡漠飒爽,却是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而这时,被一个妇人牵住的小胖子嗫嗫嚅嚅地喊着:“娘亲……”那名妇人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抓自己裙子的孩子,暖暖一笑:“怎么了?是不是怕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家……”
“不是……”小胖孩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唯唯诺诺地说:“娘亲,他们是冤枉的……”“冤枉?”妇人睁大眼睛。
“是啊……昨天他们打了陌上,还说要恶作剧整他。故意说自己被他打伤了,要装病……”小胖孩怯懦地看着他的母亲:“娘亲……我也是刚好看到……他们不让我告诉别人……说我告诉别人,他们就要欺负我……”
妇人这回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有些惧怕的孩子,俯身一把将之搂在怀里:“竟有这事!”那妇人惊怒异常。小小年纪竟做出这等恶作剧,而且还威胁他的孩子!
她对着儿子低语一阵,那个怯懦的小胖子便眼睛闪闪亮亮地召集那天同在的小朋友,几个孩子围成一团说着什么。不一会儿,人群里就传出私语声。
村长一声厉喝:“闹什么!”其实那日闹事的孩子们都比较害怕,事已至此他们也早就想说出来:“村长伯伯……”一群孩子齐声喊道。
“哥哥们都是冤枉的……”“是啊,昨天我们和霍生商量好装病的……”“霍生只是想整一下陌上而已……”“村长伯伯,放了哥哥们吧……”
“什么!”村长怒道。
听了这话,我转身看向葬,葬果断地摇摇头。我很是疑惑:“难道是有人借着这事杀死了村长儿子,然后嫁祸给陌上?”